黎明的爱瑟斯村口，天才刚蒙蒙亮。

尽管并未直接宣布，但果然，村庄的人们都出现了。

这一次，和前往三旬节采购的那一次不同，整个村子的人们都到齐了。

村民们在为他们的领主道别。

“愿道路之神威赫耳恩赐您平安，领主大人......在我二十岁那年，我曾经跟随着您的祖父一同修建过老屋，那之后我看着您的父亲长大。当年，您的父亲也是从这条路离开，他一走便是十年。只是这一次，我不知是否能等到您回来了......还有抹茶小姐，我看着您从婴儿一点点长大，出落成现在这样的美丽。不知道能否看见您婚礼的那天......”村庄长者费拉蒙颤巍巍地将一个挂坠戴在晓晨的脖子上，再将一个颜色不同的挂坠戴在抹茶的脖子上。这一次，他那凹陷的眼眶已经有些湿润。

晓晨拥抱了一下这位历经沧桑的长者。沿途艰险，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回来。

但有些承诺，是不管怎样都要做出的。

“短则五年，长则七八年。”晓晨做出一个模糊的保证，“我就会回来。我会带来五百个金布莱恩才能雇佣到的匠人队伍，给咱们修一座通过爱瑟斯河的桥，再造一个大坝，这样我们就能让爱瑟斯河的水流积蓄起来，就算是河水枯干的时候我们也不会怕了......”

“好，好，好。”费拉蒙连说了三声，放开了晓晨，那已满是皱纹的脸笑了起来。“我会等着的。”

人们纷纷涌上前来，不是与晓晨和抹茶握手，便是抱一抱二人。最后，小孩子们也纷纷围了上来。

晓晨最后一次的从长衣的衣袋里像是变魔法一般的掏出一大堆用纸包着的糖，给这些小孩子们一人一块。有些糖上沾了纸屑，但小孩子们还是吃得很开心。

“要好好用粗盐漱口哦。”还是抹茶，用温柔的声音提醒孩子们。

孩子们显得有些悲伤，他们知道之后既不会有人提醒他们吃糖之后要漱口，也不会有永远能从口袋里掏出糖的，和蔼可亲的领主大人了。他们纷纷围住抹茶，抹茶比这些小孩子们中最高的只高了半个头，看起来就像是孩子们的姐姐。

对这些很少洗头，穿着粗劣的，在土地和草丛中奔跑打闹从而沾上了尘土，只有夏天才会脱掉衣服下河游泳的孩子们，抹茶也并不嫌弃，笑着一一和孩子们告别。

太阳从远处连绵的群山中，看上去还有些疲倦地露出了一角。

这意味着，上路的时候到了。

“各位，不必远送。”晓晨向着村中聚拢的人群鞠了半躬。

已经饱食的卡尔，发出一声沉重而平和的嘶鸣，就像是在与这与世隔绝的深山告别。

以马的年龄而言，它已经是一个老者了。能否跟着晓晨与抹茶回到这个它度过了半生的村庄，也是个未知数。

他的心中有些发酸，他知道自己很难再遇到像他们一样温和而淳朴的人了。

太阳的一半已经出现在人群的视野中，光与热给这春寒料峭的世界带来些许暖意。

孩子们，也知道不可能挽留住两人。他们逐渐散开。

正在人群逐渐要散去时，突然，一个比其他的小孩更加瘦弱的孩子从渐渐松动的人群缝隙里挤了出来。

“罗利？”晓晨有些惊讶地出声问道。

“领主大人......”这个男孩气喘吁吁地出声道。

晓晨摸了摸口袋，可是已经没有剩下糖了，刚刚已经全部发完。

见晓晨为难的表情，罗利急的像是要哭起来。

“我并不是想要糖......”罗利说，“我记得，童话故事里，领主大人是能够册封骑士的。我希望您也效仿他们，册封我为骑士......我一定会像故事里的司库夫殿下那样，成为一位拥有真正高超剑术和真正高贵修养的骑士。拜托您了，领主大人。”

见罗利这个表情，晓晨苦涩的笑了笑。

如果不在这里答应他，他大概会跟着自己的马车一路跑到科伦萧吧。

“很好。”晓晨从腰间的剑鞘里抽出剑，抵在男孩的瘦弱肩膀上。

这剑鞘是他用一根木料切削成的。

他将父亲留下的，那饱经风霜的剑鞘留在了父亲的卧室中。那间卧室，之后便会长久的封闭起来，就和两人的房间一样。在最后一次的洒扫房间之后，卧室和书房被封闭起来。房间的其他部分便留给代理男爵吉尔管理——但吉尔表示自己还是希望住在自己那温馨的小家中。

男孩颤抖着，跪下身来。

“谨记所有骑士的信条——让你手中的利剑为穷困之人而挥，遵从你的领主，如同遵从你的父亲和母亲，保守诚实与节制如同保守你的剑与盾牌，看重承诺如同看重你握剑的右手，守护正义如同守护你跳动的心脏。你，能够做到吗？”

跪在地上的男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是的，我的领主大人。我将遵从这些信条，直到我的心脏停止跳动。”

——这句话，是“荣冠骑士”司库夫与布莱恩“制铁者”的对话。骑士的契约，也就从这两个人开始定型。

“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爱瑟斯的罗利。你被承认为爱瑟斯男爵纹章下的骑士，在你十六岁的成年礼上，如果我无法回归，则由吉尔为你授予携带纹章的权利——并能够携带着纹章行动。现在，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努力学习作为骑士的一切。学习服从，剑术和如何战斗。然后用你的剑来守护我的领地和我的子民们，直到你能背负起爱瑟斯纹章所代表的重量为止。”

晓晨收起那朴实无华却无比锋利的剑，将它放进那粗糙的剑鞘里。

“是的，领主大人。”罗利低下头，他乱蓬蓬，脏兮兮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却遮不住这个男孩眼中的光。

晓晨再也没有回头。抹茶倒是坐在马车上，微笑着和后面的人们挥手告别。

直到彻底看不见爱瑟斯村的影子，晓晨也没有回过头。

代表平静，稳定的过去，伴随着一个转角后的下一个转角，在两人眼中彻底消失。

而一个全新的世界，此刻在两人面前缓缓展开。

这，便是最初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