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100.1.18，科伦萧军港】

夜已然很深。

但这座军港，并没有因为夜深，便沉寂下来。

数十艘狭窄的，仅能容下数人的快船，在港口中来回穿梭。

船上有松明火把，即便是溅上水花，也大可以相互看清，不会撞上。

相对于稍远处那数条排列在一起的，沉默而巨大的庞然大物，这些需要人力划动的小船显得无比渺小。

这些船，以及这些船的船员，从早上一直工作到夜间。

港口的建筑物和船坞，其中有许多已然倒塌。

这些，全部都是今日早晨的火山喷发的成果。

海浪不断拍打着滩头。这滩头上有一垒砌的石台，足以站人，石台周围则是小型快船的停泊地。

除了已经确实完全损坏而无法修复的，其他所有快船，都已开出港口。

此刻，伴随着更深的夜，只有两人仍站在这四周平整的石台上。

其中一人，为另一人举着火把。

两人都穿着厚重的斗篷。在手持松明火把的青年手中的火光映照下，另一人斗篷底打磨得明亮耀眼的锁子甲和他那厚重的锁甲手套散发着昏暗的光。

“将军大人，夜已深了。是不是......”

冬夜的寒风里，青年的声音听起来飘忽不定。他用手紧了紧兜帽的束带，在这斗篷的兜帽之下，青年那碧绿的右眼十分美丽，然而他的左眼却戴着棉质眼罩。

这位相貌英俊的青年，竟然是一位独眼人。

“无需担心。”

回应青年的，是一个平稳的声音。

这声音并不如何特殊——听起来，就如同一个随处可见的中年农夫。

然而，如果仔细听，便能听到那声音平和稳重，似乎即便是庞大到这种程度的天灾，也不足以让这个男人的声音有一丝变化。

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有机会成为将军。或者说，不能在漫长的军旅生涯中学会喜怒不形于色的将军，都已战死沙场。

“若是过分寒冷，你便回去歇息。此次我来看望一位友人，并非军务，无需你陪护在侧。”

将军的声音，稍稍和缓了些许。

他并非那种借职务之便，随意驱使手下兵士的军官。

“不，我没问题的......啊嚏......”

尽管青年倔强的这样说，但随即便打了个喷嚏。那火炬晃动了一下，青年伸出未拿火把的手，抹了抹流下的鼻涕。

在寒冷的冬天待在海边，并不是如何明智的行为。

“他已来了。”将军从青年的手中接过火把，向左侧挥舞了三下，再将这火把指向前。

这个男人，似乎即便在这月色被黑云遮蔽的深夜里，也有鹰隼般的目力。

似乎认识这个区别于军港远处灯塔的灯光信号般，一艘归航的快船在这难得的平静海面上滑出队伍，向着二人驶来。

这时，月牙从那如同凝固般的黑云背后露出头来——只是一角，但这已然在这黑暗的让人窒息的海面上，留下亿万块破碎的光影。

在这破碎的光影中，那艘靠近的快船如同神话中航向天之门的似神者①。

须臾之间，船便接近了二人所在的位置。船上左右两边划桨的士兵立刻反向划动，这艘长不到二十尺的小船很快便平稳地停在石台侧边。

这小船上并无船舱，只有一个木质平台。比起船只，更加类似于舢板。一位身着蓝色斗篷的男子，此刻便坐在这小小平台之上。未待船只停稳，男子便起身，跨过坐着划桨的士兵，一跃而起。

他稳稳地落在石台之侧，海豹皮靴碰撞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声。

这个粗壮的男人摇晃了一下，未曾站稳。将军抢上前去，扶住了他。

将军熟悉这个男人，这种状况，是他所从未见过的。

“都完了。”

男人轻声说。

随后，他又重复了一遍。

“都完了。我的一切，陛下的皇室舰队，帝国的东大门——都完了。”

“还不是说出这话的时候。”将军沉默地说出这句话，“在我等的呼吸还未停止之时，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他搀扶着这个男人慢慢行走。那青年会意，立刻拿着火把跑开。

一辆马车在远处等待着二人。见青年挥动火把，那马车便缓缓靠近。那是载着青年和将军前来的马车，其后壁刻有皇室的纹章。

“去找个酒馆。”将军沉声说，“我们需要喝一杯。”

注释

①在多兰帝国的神话中，曾存在过一个人类成为神明的例子。最早掌握魔法的存在被称为【似神者】，由于神明将过分强大的力量赐予这位人类先祖，导致其在击败了巨龙与翼人两族之后，乘坐利用魔力制造的船只航向天之门。神明们无法阻挡，只能赐予其神明的权能，此即“无名的魔道之神”，但没有任何一个神殿供奉这位神明，此人也没有姓名，人们在称呼他时往往称呼他为“似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