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缅甸边境小城的那一天晚上,恰巧是缅甸的缅历新年。即使是这个边境小城也不能不重视这个缅甸最盛大的节日之一,纷纷走上街头,游玩作乐。

因为全镇人都上街游玩,所以街上的人很多,熙熙攘攘地近乎塞满了整条街道,没有人注意到两个小孩子。白晴雪把从人贩子那里弄到的不多的一点缅甸币小心叠好放在兜里,之后拉着白奕在人群中穿行着。

在她们四周有许多小孩子,在灯火辉煌的街道上肆意地欢笑游玩着,时而互相追逐,时而钻进人群中躲藏,好一会才出来,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微笑。

白奕抱紧姐姐的胳膊,露出半张小脸胆怯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城市,每个人说的都是听不懂的话,街道也好,路边的小摊也好,都是些看不懂的文字。城市宛如一座盛装的监狱。

就在姐弟俩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街道上时,迎面跑过来一群孩子,姐弟俩来不及躲藏被撞了个正着,白奕被姐姐抱在怀里,所以没有什么事情,但是白晴雪却被撞得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摔伤了膝盖。

白晴雪忍着疼痛抬头,发现队尾的孩子手上竟然拿着一沓纸钞,摸摸自己的放钱的口袋,里面空无一物!

这是弟弟和自己活下去的钱!白晴雪脑子嗡的一声,随即顾不上疼痛,跑上去追那群孩童,白奕只能跟上去。

队尾的孩子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惊讶地发现刚才得手的那个女孩正拼命追赶着自己,那么瘦小的女孩,能跑的那么快?他愣了一下神,紧接着跟随前面的孩子猛地转身,溜进了旁边的一条暗巷。

原以为那个女孩不会再追了,没想到她竟然跟了上来,一下子拽住了孩子的胳膊:“还给我!”

孩子愣了一下神,她在说什么?就在这个愣神的功夫,旁边几个前来接应的大孩子上前,围住了白晴雪。

白晴雪的双腿颤抖着,一半是因为膝盖的剧痛,还有一半是因为害怕。他们人太多了,但是不把钱拿回来的话,自己怎么能和弟弟活下去呢?

想到这里,白晴雪咬咬牙,趁着旁边的几个孩子没防备,一下子冲出包围圈死死拽住偷钱的小孩要去抢他手里的钱。

小孩被惊呆了,下意识地一推,白晴雪腿一软,再次重重倒地,旁边的几个孩子见状立刻再次围了上去,其中一个一脚踢在白晴雪手臂上,这时,白奕细弱的声音传来:“不许打姐姐!不许打姐姐!”

喊着这句话,白奕挥舞着小拳头冲了上去,把一个男孩推到一边,旁边的孩子又是一脚,把七岁的白奕踹得在地上翻了几个圈,白晴雪赶紧抓住他们的脚。就在这几个孩子还想动手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

听到这句话后,几个孩子立刻停下了手,白晴雪抱着白奕抬头一看,面前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男孩站在那里,低下头打量着白氏姐弟,就像是这群孩子的头头。白晴雪扭过头,眼睛死死盯着刚才偷钱的小孩。

为首的孩子头顺着白清雪的目光找到了那个小孩,一番询问后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孩子头扫视了几眼白晴雪和白奕后,向抢钱的孩子伸手要钱,这个孩子一开始不太情愿,后来在孩子头的再三强迫下才不情不愿地掏出钱递给他。

孩子头拿着钱递给白晴雪,白晴雪收紧抱着白奕的胳膊:“你、你要干嘛?”

孩子头嗯了一声,似乎这句异邦的语言让他着实吃了一惊,愣了一会后,他居然也用一句语调奇怪的汉语回答了白晴雪:“你的钱,我还给你。”

白晴雪也傻了,她没想到居然能听到一句汉语,愣愣地接过钱放好。之后目视着这伙小孩子钻进巷子深处的一片破落小屋里,原来这条巷子就是他们的聚集地。

回过神的时候,白奕正紧紧抱着自己不住地打着颤,白晴雪抬头,天色已晚,自己又无安身之处,只得躲进巷子里席地而眠。四月的夜仍残存着冬天的冰冷,风不住地刮在白晴雪单薄的身体上,冷得指尖发麻,一夜难眠。

麻木的身子突然被推了几下,白晴雪眯眼一瞧,又是刚才的那个孩子头,孩子头再次用了自己腔调奇异的汉语说道:“冷天,跟我来。”说着,孩子头起身示意白晴雪跟上。

是“天冷,跟我来”的意思吧?白晴雪知道了这层含义,却迟疑着不敢跟上去,孩子头走出几步才发现白晴雪没跟上,再次向她打了手势:“跟上,没事,真的。”

白晴雪揣度着他的好意,终究还是选择了信任这个刚才把钱还给自己的、用同样的汉语和自己说话的孩子,拉着白奕的手跟他走进了那片破旧的小屋。

走进屋子,虽然屋内不算太小,但是却铺满了枯草,破布,周围横七竖八地睡着十几个小孩子,走进内屋,里面居然有一张长满了锈的单人铁床,上面甚至还铺着一张七成新的床单,下面垫着稻草。孩子头努努嘴,示意他们睡上去,接着走到外面,随便找了个空地倒头睡了过去。

于是这一夜,两人平安度过了。

第二天一早,浅眠体质的白晴雪首先醒了过来,刚醒没多久,门外就走进一个人,定睛一看,正是昨晚的孩子头,旁边还跟着一个孩子。

他们无视了在床上瞪着眼睛呆呆看着他们的白晴雪,径直走到屋内的一个箱子前,取出好几个小铁桶。

“你们,要干什么?”白晴雪下意识地问道。

孩子头歪头想了想,似乎在组织语言,紧接着用汉语回答道:“要剩饭。”

白晴雪的肚子在这时咕的一声叫了出来,孩子头一呆,紧接着强忍住笑意,盯着发窘的女孩含笑说道:“一起去。”

脸红着接过小桶,白晴雪赶紧穿上鞋,顺着孩子头的指引弄了点水洗了脸、漱了口后,跟着他们走出去。

清晨的威风微凉,刺激得白晴雪马上清醒了过来,看着身边的孩子头,白晴雪试探着问道:“哎,你、你怎么会说华国话啊?”

孩子头边走边回头说道:“爷爷,华国人,教我说会的。叫我乌诺。”

“哦,乌诺。”白晴雪嗫喏着。

三个人沿街走着,每路过一家小饭店或者房屋就停下来敲敲门,虽然每次得到的食物不算多,但是一条街走下来,三个人还是把手里的八个小桶装满了。

往回走的时候,乌诺支开了另一个孩子,递给白晴雪一个最满的小桶说道:“给你,别让人看到。”

白晴雪接过小桶,咬咬下唇,掏出兜里的所有钱走到路边的一个卖包子的摊位,换了七个包子后,留下两个,剩下的都递给乌诺:“给他们吃吧。”

乌诺也傻了,接过温热的包子,傻傻地看着白晴雪的脸。不明白为什么昨天她还视钱如命,今天却把钱拿了出来给自己买包子吃。

回到屋子,从白晴雪和白奕的卧室里传来一阵阵孩子的嬉闹大笑声,两个人赶紧跑过去,面前一群醒过来的孩子正吓着缩在墙角的白奕取乐,一会儿做个鬼脸,一会儿走过来点点白奕的脑袋,捏捏白奕的脸,每当白奕露出要哭的表情,几个孩子就大笑不止。乌诺赶紧喝止,踹着他们走了出来。

白奕看到姐姐,赶紧爬过去,白晴雪心疼地抱着白奕,也没出去,就在屋里和白奕吃了早饭。屋外传来乌诺大声的叫喊,好像在训斥刚才的那些孩子。。

正吃着早饭,刚才的那些淘气鬼突然又进来了,排排站着向白晴雪鞠躬,嘴里说着含混不清的语言。

“他们,道歉,道谢包子呢。”看到白晴雪听不懂的样子,乌诺赶紧走过来对白晴雪解释道。

这几个淘气包其实没什么恶意,就是欺负白奕很高兴。但是当他们被乌诺训斥一番,又看到乌诺手里热乎的包子,知道是里面的女孩给他们买的时候,惭愧感油然而生,自觉地走了进来跟她们道歉。

白晴雪虽然很生气,但是看到几个淘气包鞠躬道歉的样子,再看看白奕确实没什么事,索性跟乌诺说道:“没关系……”

乌诺点点头,用缅甸语再次狠狠训斥了他们一番,之后赶着他们出去了。

吃饱了饭后,这群孩子带上两个大篮子又要出发了,这次出去,他们打算去郊外的一个果园捡点掉落的果实去卖。

果园的主人对这些孩子的行为没有阻挠过,毕竟这群孩子每次来还会帮自己干点活,那让他们捡点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果园很大,十几个孩子拎着小筐四处转悠一会,不一会就带着半满的篮子回来了,由于是春天,所以都是些枇杷,香瓜什么的,如果买了的话,算算也能卖几万缅甸币。

帮园主收拾了仓库,打扫了院子之后,孩子们把战利品一股脑装进两个大篮子里,之后抬着离开了。

中午买了几张便宜量又足的大饼,这些孩子狼吞虎咽地吃掉后,白奕趴在床上睡了过去,乌诺又指挥孩子们拎着小铁桶去各个小酒馆盯梢。这次可是要偷钱了,孩子们一般会挑那些喝得酩酊大醉的人,顺手偷钱后还能把桌子上的一些剩菜带走,一举多得。

白晴雪没什么经验,所以乌诺让她给自己盯梢,他去找一个自己盯上好久的人,这个人每天都回来这里喝酒,看上去似乎很阔绰,好几次乌诺都没有得手。

那个人背对着乌诺大口大口地喝着酒,乌诺皱皱眉,咽了口口水,紧张地等着他喝醉或者方便的空档,好偷那个放在桌子上小小的钱包。

一分钟过去了、又是一分钟,时间缓缓地流逝着,终于,那个人松了松裤腰带,走去上厕所,乌诺赶紧快步跑到桌边拿起钱包就要溜,但是刚刚抓住钱包,那个人拍拍裤兜,似乎发现钱包没带,一转头正好与乌诺撞了个正着,乌诺见势不妙,抓起钱包就溜,跑出店门还对躲在一边的白晴雪说:“跑!”

白晴雪身体下意识地就跑,身后那个人穷追不舍,眼看要追上了,乌诺灵巧地把钱包丢给一边的另一个孩子,之后赶紧钻进旁边的小巷,另一个孩子在快要被追上的时候又传给不远处待着的另一个孩子,每个孩子在传递之后都迅速地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巷子中,直到把那个人甩开才回到破屋。

这一天战果不小,卖掉的水果加上偷来的钱包,加起来竟有九万多缅甸币,足够这群孩子吃上几顿饭了。

晚上,几个孩子边吃着饭,边高谈阔论着刚才的惊险,简直就像是一群怪盗在戏耍了商队后炫耀自己的收获。

从乌诺的口中,白晴雪知道了这群孩子有的是孤儿,有的是流浪者,还有的是父母逝世。都是要活不下去的人,做这些事情也是逼不得已,不能怪他们自己。

确实,不能怪自己呢。白晴雪想了想,之后抬起头,盯着屋顶发呆。

自己算是幸运的了吧?流浪到异邦,第一天居然能遇到一个懂华国话的人,还幸运地获得了一个居所。

但是,自己还是想回华国,不过这个愿望,就不要多想了吧。白晴雪咬了一口饼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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