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着爱因斯坦的样子对着镜中吐舌——

算了,看着自己欠揍的表情天气也不会变得凉快起来。我拂起一捧水,泼向面颊。冰冷的触感稍微振作了一点精神。

迈过七月之后,想着接近了秋天,炎热却反而上升了一个等级。神明大人大概并没有施展恩惠的打算。温度只是不停地蒸腾到了恶劣的程度。

我的房间可是没有空调的、既然如此的话至少给我个冰系魔法吧神明大人哟。

风扇开到了满档,模仿着外星人对着扇叶发出嗡嗡嗡的奇妙声音,从皮肤吹散的水珠微笑地带走了一点温热,没有阳光直晒姑且还能勉强接受,不过要走去店里的话就相当地麻烦了。

顺便一提难以忍受这样恶劣的环境的电波女,带着汐回娘家去了——

开个玩笑,只是回到了她自己的公寓而已。

宽敞又凉快开着空调就能瘫上一下午的公寓。

遗憾的是如果我也跟着去避暑的话去店里本身就困难的路程行走起来会像裹着虎纹大衣行走在火焰山下的。

即使如此她每天也会和汐过来一趟,两个人提着绣花的漂亮荷包,里面装上用塑料小袋包裹起来的冰块、说是这样路上就不会觉得太热,然后再从我这边的冰箱取出冻好的冰块补充荷包,又两个人走回公寓。

那样的身姿大概于浴衣再合适不过了。她在公寓那边已经穿上了浴衣也说不定——

不妙,不自觉去想象了。

冷静一下,如果抱着这样的心态乐呵呵地顶着阳光跑去公寓的话毫无疑问会因为开门看见她裹着特摄服的模样而失望的,而且又热。

毕竟是电波呢。

“前辈!”

玄关传来叩门的声响,反正没有锁就不用去开门了吧。

“咚咚——”

这样的声音有节奏地持续跳动着,本来就热得有些疲软的意识被那样的声音回响着变得更加懒散了。即使如此也没有去开门的欲望,就算是那个后辈君多敲一会也应该会发现门没锁的事实吧。

然后这家伙就硬生生敲了十分钟的门。

“——所以说门没锁啊!”

“我怎么知道啊!还有这个房间是怎么回事,超热啊前辈!”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吵嚷着带着后辈君走进了客厅,我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冰好的啤酒。后辈君趴在风扇前面大口地喘着气。

“今天店里不是领班打工妹当班吗。”

“是其他的事情啦。”

拉环叩下清脆的鸣响,冰冷的气泡沿着舌尖涌入腹中,舒爽的触感扩散开来,放下啤酒,从拉罐边缘还散着洁白的水雾。

啜了一口的后辈君发出满足的声音。

“最近我不是在那个游戏公司实习嘛。”

“喔,明年就要毕业的吧,也到了该实习的时候了。”

“是啊、所以现在就有工作的安排了——”

“之前编辑小姐引荐的那家公司吗?”

“嗯,就是那,主管说要提交一份游戏的策划,如果合适的话甚至会直接交由公司制作发表哦。”

“不、我们上一次做的游戏不是结局超惨的吗,在漫展上完全没有卖出去的。”

“那是因为女主角是猪头人身的女骑士啊!”

“只有猪耳朵的话不就是单纯的cosplay了吗!”

“所以说不是这个问题啊!”

像是吐槽角色一样拍着桌子的后辈君重重地饮下一口啤酒。

“这次是关于苹果的主题,是吃的那个苹果,前辈有什么想法吗。”

“喔喔,说起苹果就会想到伊甸园,还有争夺金苹果,像是刺客O条一样的类型吧?”

“不过最近这个梗被用太多次啦,还是避开比较好。”

“毕竟亚当和夏娃吃的果实现在街上只要三十元就能买到,会泛滥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我们还是换个思路吗?”

“这次还做adv吗。”

“唔,我是想换一种类型的……”

“那,后辈君,你看过白夜行吗。”

“啊啊、有看过,怎么了吗。”

“里面有提到虾虎鱼和枪虾,虾虎鱼一生都待在枪虾的附近,为它警戒着危险,仔细地想一下,苹果里面不是也有一种叫叶食心虫的嘛。”

“不过那是虫子啊……前辈的意思是像虾虎鱼和枪虾那样联系起来吗。”

“没错,苹果在一个地方滚动,然后叶食心虫就出去,消除那些周围的障碍。”

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画着简笔的示意图。

后辈君盯着那样的图案思考着。

“唔、从苹果里飞出去,碰撞到障碍后就会把障碍消除,然后又弹回来,用苹果接住——不对!这不就是打砖块吗!”

“太年轻了后辈君,你把游戏画面的色调调成冷色,开场加个叶食心虫的独白,像什么‘我的天空没有太阳——’不就一下子变得深邃有内涵了嘛。”

“就算把木板和小球换成苹果和虫子也还是打砖块啊!打砖块有什么深邃的内涵啊!”

“那无尽的关卡和打不完的砖块不正是人世艰难的写照——”

“……”

最后我们哈是放弃了这个企划。要怪的话都是后辈君太挑剔了。

“别说了前辈,而且跟虾虎鱼与枪虾只是非常微妙地硬生生牵连起来的吧。”

“不,其实这是个隐喻,你可以当成白夜行的同人作品之类的……”

后辈君摆出了“使不得”的造型。

“对了,前辈,大学的事情怎么样了?”

姑且读成人夜校的理由也是为了重新考上大学。电波女那边也填报了相同的志愿,然而她是正常的应届,我这边还在等待成绩的时候她的志愿结果就已经出来了。

预料之中地被录取。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小小地期盼着。

当初要是和她一起进入了大学、和她在课间的数分钟邂逅、甚至和她开始交往的话。

微弱的火苗在希望的边缘小小地燃烧着。像是要用力地捧起那一束孱弱的余火,指尖触摸在燃烧的正中,呼吸贴近到热量的上方,胸腔却包裹着畏惧的暗色。

没考上的话就此结束了——

落选的话就到此为止了——

难免无法抑制不抱希望的想法。

勒紧了腹部,缠绕住项颈,细小地攒动着,悲哀的想法。

我摇了摇头。

“等到我这边结果下来了才知道。”

努力不等于回报。

这一点我是知道的。即便如此还是会畏惧、会期待,会痛苦着未来,又怀揣着希望。

自我安慰的话还是不要了,自我安慰的想法还是住手比较好。

叹了一口气,拉罐在掌心扩散着冰凉的触感,那样的触感又涌入腹部,带着甘甜的苦涩埋进胃中。

“话说回来,这些天和女友小姐有去约会吗。”

试着转移了话题。

“是我的女友啦!天气太热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不过下星期说是要去冰雪乐园,很凉快的样子,前辈要一起来吗?”

“去当会发光的单身狗吗?”

“不是、和电波女一起双重约会怎么样。”

“你去问她啊……我这边无所谓的吧。”

“哦~知道了。”

后辈君带着坏笑的表情总觉得有些欠揍。

想要反驳什么也不知道从何开口。

我只是端起啤酒向他作了个干杯的姿势。

……

一直到热量渐渐淡去,黄昏的颜色从窗檐落下余烬般的暗红,后辈君才离开。

有人交谈的话至少暂时能够忘却烦恼,等到话语终止、沉默又再度变得痛苦不堪。

我换掉被汗水浸湿的T恤,整理了一下走出了玄关。

梅勒斯ver.II还停在楼下的角落,夕阳在机身的边缘闪烁着漂亮的影子,还是能微妙地感受到热量,不过晚风至少有了一点点凉意。

乘上梅勒斯,并没有先决定好目的地,引擎震动的时候只想得起路途的风景。

大概是终点的模样过于暧昧,也只是单纯地在畏惧而已。

畏惧一旦靠近仅存的希望,就如同掀开本不确定其中的薛定谔猫箱。

结局昭然如示。

所有的可能性、所有等同的概率、量子的奇迹。

在猫箱打开的时候,只会是唯一的现实毁灭掉憧憬的希冀吧。

那可真是痛苦。

并非对于归零的希望。

而是对于怀揣着并不存在的希望,还自我安慰地行走在白夜之下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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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的声音。

车的鸣笛。

闹市的喧哗。

酒杯的碰响。

如同浮光掠影的骗局般交织的杂响,映在霓虹灯光破碎的颜色之下。

然后声音变得微小,色泽变得黯淡。不知不觉走到了老桥的位置。

习惯性地将视野投到了河堤。

早已不存在的夜市也只有桥上昏黄散落的灯光的影子。

绿发贞子,红发鸡冠,那些家伙也朝着自己的未来在前进吧。

瞥了一眼河道,看到了熟悉的机车。车旁坐着黑色的纤细身影。

“领班。”

“唔……新人。”

下班了吗?她慌乱地在把什么东西向身后拂去。

“……藏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

走近了领班、抓住她藏着什么的手摇晃着。

——哗。

从她袖口滑出的薯片袋堆成了山型。

变魔术吗!你是怎么藏下这么多的啊。

领班垂下头,脸颊微微有些失落的表情。

“不、我不是要责备你啦。”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坐在了她的身旁,河畔的风凉凉的,并不害怕着沉默,相反这样的沉默有一种微妙的安心感。

我们就这样望着漆黑的风景。

慢慢才注意到,领班穿着黑色的连衣裙。

和漂亮的黑色长发搭在一起,有些玫瑰凋零般的凄美。

那样的凄美让她的侧脸也妩媚地有些动人。

“要吃吗。”

她伸出手,将薯片塞入还来不及拒绝的我的嘴中。

原来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吗?

本能地咽了下去,是青柠味。

“我说,还是少吃点薯片比较好,会长胖的。”

仿佛要反驳这样的说辞,她有些骄傲地挺起胸口,贴在腹部的连衣裙婉出姣好的曲线。

明明我没喝多少啤酒腹肌都变成肉了,成天暴食薯片的领班身体究竟是什么构造。

“不过也好久没看到过领班那个不得了的造型了呢。”

倒不如说最近都是黑长直状态。

她低垂着眼帘,瞳孔闪烁着岸边灯火的倒影。像是在回想着什么,嘴角掀起淡淡的笑意。

“因为会怀念,染发的时候,就会。”

“是这样吗?”

“嗯。”

那份笑容并没有悲伤。

“我现在过得很开心。有小电波她们,有你们。”

大概是发自内心的话语,要随便回应的话都会显得过于苍白,所以我只是望着她的侧脸。

“像是行走在白夜,有东西取代了太阳,虽然会怀念白天,但不需要太阳,我也能走下去。”

她撑着脸颊,侧身望着我。

嘴角的浅笑让心脏稍微异常地加速了一下跳动。

“白夜行吗。”

“嗯,小电波借给我的。”

不对,那本书是我的,她现在还没还呢。

小小地交谈了一下,领班似乎相当中意那本书。其实也并不是什么治愈的故事,倒不如说是致郁的故事。

千人自有千样的观后感。

有的人从希望的破灭中看到了绝望。有的人却从绝望的边缘上看到了希望。

我抬起头。

被霓虹的灯光染成暗红的夜空,还依稀地闪烁着一点星星的痕迹。

“代替了太阳的是什么呢。”

“秘密。”

“哈?是秘密吗、”

“不,那个东西是秘密。”

罕见地、露出玩味的坏笑。

像是黑色的玫瑰凄艳又妩媚。

闲聊起绿发贞子他们的话题,各自也都在好好工作的样子,哦对了,还有个在医院上班的小护士,经常会跑到店里缠着领班“大姐头”“大姐头”地叫着。

回想了一下魑魅魍魉的过去,搞不好领班的电波也和电波女那种程度不相上下。

也聊了些最近的话题,大家都隐隐察觉到的,打工妹的事。领班说短发也相当适合她,我觉得比起傲娇属性她多了一点成熟的魅力。

喔喔,还有上次那个最初怀疑辛巴其实是电波女弄出来的黑乌鲂消失事件。不过从一开始结果就很明显了嘛,会干这种事的只有电波女了。

手机振动了一下。

是后辈君的消息。

不、他居然还真把苹果与虫版打砖块的草图给制作了出来吗。

屏幕顶端的时间也不早了。

“差不多该回去了。”

我站起身。

“领班呢?”

“再过一会。”

“那我先走了哦。”

“嗯。”

骑上了梅勒斯ver.II。

从这里还能看得到她的侧脸,挂着浅浅笑意的她仿佛望着的并不是漆暗的桥下,而是曾经那个,喧闹繁华的夜市。

行走在白夜吗。

引擎震动起来,耳旁的空气渐渐加速。

如果有让领班行走在白夜之下、取代太阳的话,我想大概只有。

可O克的薯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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