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終有結束之時,等到村民們都鬧累了,便紛紛回家休息,連東西都沒收拾。不過這也是這村子的習慣;有值得慶祝的事情就在夜裡徹底狂歡,等到明早大家再一起打掃整理。

夜裡,拉齊爾做了場惡夢而醒了過來。並不是因為夢境恐怖驚醒,而是因為心生厭惡感到作嘔不快。

那是一個關於拉齊爾家庭的夢境;夢裡拉齊爾和他父親面對面坐在一張大長桌子的兩端、母親黏在父親身旁、拉齊爾的兄弟姐妹們則是入座於桌子兩側。

父親並沒有正視拉齊爾的存在,反倒是以品頭論足的目光觀察坐在桌子兩側的孩子們。拉齊爾的母親則是靠在父親身上,入魔似地只看著他一人。

至於拉齊爾的那些兄弟姐妹們,無不以蘊含憎恨、厭惡等等負面情感的眼神死盯著拉齊爾看。彷彿視拉齊爾為眼中釘,恨不得除之為後快。

拉齊爾只是默默地離席,朝父親的反方向信步走遠。於是後方的兄弟姐妹們開始怒視彼此,父親依然興味盎然地看著他們,母親則始終只注視父親一人。

真是符合拉齊爾經歷的一場夢境,所以拉齊爾才會感到如此不快。

拉齊爾跟他的家人們價值觀不合,彷彿只有他一個人是異類,但他很清楚那些傢伙才是不正常的。

他當初就是為了逃離那個家庭,才會和葛登一同流浪到這村子。如今就算在夢裡再見到他們也只會令他厭煩,一點思念之情都沒有。

隨著拉齊爾的家人們親手撕毀他們之間的那份親情,他也變得對此不屑一顧。

就某方面來說,拉齊爾的確和那一家子的人很像;而他對此也有所自覺。

為了逃離這股鬱悶,拉齊爾走出屋子吹風散心。今晚的月亮又大又亮,即使現在想乘月光散步也不是問題。

拉齊爾忽然注意到,月光照耀之下有個人正坐在村子中央那已熄滅的篝火前。

那人正是凱耶那。

「嗨,你也睡不著嗎?」

拉齊爾忽然有種尋獲知音的感受,自然地和凱耶那打招呼。

「嗯?嗯……是啊,想起一些往事。」

凱耶那回答得心不在焉,他剛才似乎陷在回憶裡陷得很深,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這篝火有關。

「是嗎?跟我一樣,我是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

拉齊爾被那夢刺激得有些亢奮,讓他想接續這個話題,藉此把那些事情都說出口;也許這樣他會愉快一點。

「是什麼事呢?」

凱耶那隨口接話的社交辭令,給了拉齊爾一個宣洩的出口。

「我想起了我的渾蛋老爸,他是個讓自己的孩子們互相仇視又以此為樂的人渣;我的母親則是只愛我父親一人,對其他人甚至於她自己的孩子都漠不關心;我的兄弟姐妹們則都是被我父親操弄得仇視彼此、卻又渾然不知的蠢貨……總之,是個很可笑的家庭。」

拉齊爾說完感覺自己通體舒暢,剛才因為作夢產生的不快卻都一掃而空。

不過拉齊爾又馬上想到,聽他倒苦水的凱耶那可不會好受,拉齊爾無意間做了件相當失禮的事。

「那的確是很糟糕呢。」

凱耶那重重歎了口氣,似乎對拉齊爾的境遇感同身受。

拉齊爾心中一動。

「你又想起什麼事了呢?」

拉齊爾忽然覺得也許凱耶那和他抱持同樣的傷痛,他心懷些許不該有的期待,含蓄地反問凱耶那。

「我想到我在好幾年前,把我病死父親的屍體連同屋子一起燒掉的事。」

凱耶那的回答瞬間打破拉齊爾的期待。

同時,他原本放鬆的內心一下子沉重起來,甚至比剛才被夢弄醒時還糟。

凱耶那像是落井下石般繼續說著。

「我沒有兄弟姐妹,也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只是和我父親相依為命。父親死後,我靠著他培育出來的一身本領在外闖蕩……直到現在,父親依然守護著我,至少我是這麼想的。」

凱耶那誠懇的話語,反而讓拉齊爾越來越慚愧。

「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這種人?」

拉齊爾忍不住這麼問,他想知道凱耶那此時對他是怎麼想的,這樣他反而不會那麼尷尬。

「不,我也很明白你的心情。」

拉齊爾聞言不禁窺視凱耶那的確表情,只見他一臉抑鬱和辛酸,卻又像是對這一切都已超然看待。

一種拉齊爾並不怎麼明白的共鳴,又將他和凱耶那聯繫在一起。

「我真的,非常明白。」

凱耶那又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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