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能看见……

沙华本以为他是因为目睹了眼前这毛骨悚然的场景，才会露出如此恐惧的表情。原来，他是因为看见了真相才这副模样的。

“你貌似跟那个飘着的小孩认识呀？”

“他是我的儿子，韩乐……是昨天才死亡的。”

揪住男人的衣领，沙华硬是把他拽了过来“那别说废话，作为父亲你就眼睁睁看着死去的儿子的亡魂在滥杀无辜吗？跟我进去！”

“等等，就算进去了也不一定管用啊！”

驱魔师的体质不同常人，他们能够用肉身从外部强行突入妖气构成的屏障。带着男人和蓦然，沙华伸出冒起气焰的五指，像剥皮般将一部分妖气撕扯开来。

“趁屏障还没修复赶紧进去。”

顺利进入屏障内部，血腥味以及四处乱窜的妖气很快向三人袭来。无法承受这股味道的男人感觉异常恶心，揪着心脏表情痛苦地跪倒在地。

这也难怪，漂浮在空中的那名叫韩乐的男孩，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妖气随着死者的增多而增长，而屏障也在逐渐扩大范围。沙华再次触碰妖气屏障，手指按在上方的瞬间仿佛被烈火焚烧般，迫使他连忙把手缩回来。

“果然无法从内部破坏……对了，这位先生。”

“呕……！”

他的状态很糟糕，根本无法沟通。于是沙华从口袋拿出一叠驱魔符，交到蓦然手上“拜托妳一件事。”

“这是什么？”

“这是抵御妖气入侵的能构成结界的符，一共二十张。把符咒呈圆形贴在地面形成结界，再把生还者统统拉入结界，这样就能抵御韩乐的妖气了。”

二十张薄薄的黄纸，蓦然却能从中感受到了那份无法比拟的重量“我知道了……”

“只有妳丝毫不受妖气影响，这件事也只有妳才能完成。”说完这番话的沙华冲了出去，独自面对韩乐化成妖物的亡魂。

他对妖气屏障内放弃了逃跑的生还者大喊“还活着的，赶紧去那个女大学生身边，呆在她身边就安全了！”

原本熄灭的希望之火在人们的内心重燃，他们开始寻找沙华口中的女大学生并歇尽全力跑去。公园的娱乐区范围很大，除去死者以外，可能还有部分生还者躲在了洗手间或者其他建筑物下。

沙华无法顾及所有人，尤其是面对正在迅速增长妖力的亡灵。

“为什么全部跑了，为什么不跟我玩……？”韩乐望向正在跑动的沙华，本身全是皱痕的脸变得更为恐怖，龇牙咧嘴地骂道“坏人，你是赶跑我的伙伴的坏人！”

“（年纪还这么小，到底是怎么死的……可恶，早知道问清楚他爸了。）”

“坏人，坏人！”如同领导亡魂的王，受到韩乐怨念而影响的亡魂开始转移目标，数十个孩子急速下坠宛若炮弹般轰炸而来。

“（这里打起来会影响结界的稳定，只能把他拽到别处了……）”身体的咒文浮现，沙华的速度超越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轻松躲过所有进行自杀式下坠攻击的孩子的亡魂。

扭曲地笑着，韩乐就像是发现了某件好玩的玩具般笑着，他挥动着手臂，机动游戏设施的残骸浮到半空，从四面八方往沙华砸去。

沙华没有因此而减慢速度，倒不如韩乐这种孩子气的攻击正中他下怀。跃起身子，以冲击而来的建筑残骸为踏板，快速接近着韩乐。

笑容不再，换成了面对惩罚时才产生的恐惧。哪怕被妖术师利用变为祸害人间的妖物，终究只是身心都不成熟的小孩子的亡魂。面对因惊愕不能动弹的敌人，沙华瞬间把脆弱的韩乐踢飞到妖气屏障的尽头。

这样一来，就算韩乐再操纵机动游戏设施的残骸，也无法波及到结界了。沙华回到地面，顺着目标未散的妖气迈出脚步。不管是小孩子、女人男人亦或是老人，只要身为妖物都不能置之不顾。

越过被娱乐设施砸死的孩子们的尸体，沙华要铲除韩乐的心愈发强烈。

———

身处于沙华的结界内，不仅是韩乐父亲，其他受害者的身体状况也恢复了过来。蓦然不是好事之人，但有些事情必须要从韩乐父亲的口中知道。

“韩乐父亲。”

“诶？”

“你儿子怎么死的？”

迟疑了片刻，开口道“我叫韩默，二十五岁便结婚有了孩子。为了养活家庭，我一直忙于工作，没有时间陪在妻儿身边。我曾经答应过乐乐，要在周末带他来公园玩个够。可是，公司那边临时有事叫我加班……”

“结果就来不成公园了吗……”听到韩默的话，蓦然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自己父母的画面。他们从蓦然小时候就开始冷战，分居，然后离婚。曾对自己许下一家人去游玩的诺言，全都不当一回事。

“乐乐说我欺骗他，不遵守诺言，一个人偷偷跑来公园呆了一晚上！”韩默的眼白顿时冒出血丝，像个疯子般使劲抓住头发“躲在了没人发现的角落睡觉，不慎掉进湖里淹死了！”

“……淹死的。”

“妻子因伤心过度而病倒，身为父亲的我却在这里眼白白看着死去的儿子变成厉鬼在作怪，我什么都做不到！”泪水，滴落在地面。韩默跪在了所有进入结界的受害者面前，声嘶力竭地喊道“对不起，对不起，因为我的孩子……才造成这么一副地狱才有的景色。我……愿意承受一切惩罚！”

“虽然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杀死我女儿的是你家伙的儿子吧。”当中一名壮汉牵起衣袖，含泪走到韩默跟前“因为你儿子一个人，搞得我们的孩子都得陪葬！死一百次也无法化解我的恨意！”

“把他推出去，让他自己的孩子杀掉他！”其中一位母亲嘶叫着“我的儿子才刚上小学，他本应该好好地享受成长的快乐才对！”

“把他推出去！”

“推出去！”

数十名家长同时指责韩默，蓦然只能在一旁看着。她的生活状态基本就是孤独，不清楚生命到底为何物，这问题或许要等自己成为母亲才能明白吧。

壮汉一手提起韩默将其轻易扔了出去，没有任何反抗，韩默的表情甚至在告诉蓦然——‘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吗？”

忽然出现的女人，伸手扶住了正要倒下的韩默。

“妳是……”哑然失色，蓦然再度遇见这浑身溢出不祥气息的诡异女子。

“灵魂如同死灰，直接加快肉体的衰弱速度，今后应该无法维持了吧。”扔开红色的油纸伞，女子从韩默的身上抽出了外表极其抽象的灵体，拿捏在手心。

失去灵魂的韩默只剩空荡荡的躯壳，就像一件死物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