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亚特兰的诊所门前戛然而止。然后是敲门声,“咚咚”地,响了两声。

金发的奴隶少女抱着那把枪蜷缩着躺在墙角,虽说是睡着了,可是眼睛下面明显挂着黑眼圈。看来是在睡着之前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睡过了。

亚特兰走向窗户,看着房子里睡着的安蕾芙妮娅,咬了咬嘴唇。

他那天大发脾气,薇薇安和莉莉都害怕地不知道去了哪里,亚特兰这个时候突然后悔了。

“哈…”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已经是晚上了,安蕾芙妮娅已经太久没有睡着过了,她的神经绷得就像衰老的弓弦一样。

窗户下面有一个铁片,像是谁刻意放在这里的一样。

亚特兰捡起来,从窗户的缝隙中伸了进去,向上挑开了窗户。

“薇薇安…吗…”他看着手中的铁片,本来想随手把它扔掉,可是他摇了摇头,翻进窗户后,又把铁片放在了原来的地方。

似乎那个把铁片放在这里的女孩子,有一天会突然再次从窗户里翻进来一样。

其实薇薇安并不讨厌,而且也并没有想要害我的心。亚特兰想着。

他习惯性地抓起桌子上的酒瓶,可是下午吃的东西实在太多,现在已经喝不下去了。

诊所里已经很久没来过因为打架或者调皮而受伤的孩子了,连干农活时不小心受了相当糟糕的伤的教堂区中的人们,也再也没有来过。

他们见到亚特兰时,用被破布简单包扎过的腿,一瘸一拐地离开亚特兰的视线。

突然就被害怕了,亚特兰摇了摇头。

安蕾芙妮娅还在熟睡。

天气开始转凉了,再让安蕾芙妮娅睡在地板上会生病的。他这么想着,于是轻轻地把手伸向安蕾芙妮娅,把她轻轻抱了起来。

少年松了一口气,如果醒过来,她肯定又会大声哭着求饶…求什么饶啊…

少女手中的枪从她手中滑落,“啪咚”地一下摔在地上。

“呜…”她因为那一下突如其来的声响而震颤了一下,似乎很害怕那种突如其来的声音,曾经代表着疼痛的声音。

“主…主人……”她盯着正抱着她往卧室走的少年,安蕾芙妮娅神情有些呆滞。

“闭嘴,不许说话。”为了防止她发出不必要的哭喊,少年威胁着她,“不然揍你。”

很管用的一招,少女立刻禁声不语。

亚特兰缓缓把少女放在床上,然后转身想要离去…有那么一两根头发却被夹在了安蕾芙妮娅的扣子上。

“嘶。”少年疼得立刻把头凑近了那颗纽扣。

也许少女以为亚特兰突然把头伸过来是想咬她。

“呜啊啊!!”

“啊。”那两根头发最终还是被揪断了。

安蕾芙妮娅一下子就像刺猬那样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然后蹲在床边,亚特兰揉了揉脑袋,有些无奈。

好不容易以为能让安蕾芙妮娅变成正常人了,结果现在根本就是变本加厉了,毕竟这回是因为安蕾芙妮娅的错,才让事情变得这样无法收拾。

可是再这样下去可不是那回事啊,两天没吃没喝,连话都没说两句,亚特兰属于医生的那颗柔软的心又开始作怪。

一般来说像这种害得自己被人欺负到想要翻身就如登天一样难的人,亚特兰是绝对不会原谅她的,不过安蕾芙妮娅应该不是刻意把他害成这样的…

“达斯…安蕾芙妮娅?”

少女把眼睛从膝盖中稍稍露了出来,胆怯地看着他。

“你要吃东西吗?”

没有摇头,就算是需要。那种街边的野狗,既害怕,又因为饥饿,又因为求生欲望而不得不向人类乞食的眼神,太让人无法接受了。

或许会被一脚踢开,或许会被讨厌野狗在夜晚狂吠的人下毒杀死,或许或许无论如何都不会得到温暖的家,这样想着的野狗,仍旧想要活下去。

即使不知道为什么而活,即使知道活下去只会遇到更多的更可怕的痛苦,可是还是想要看到第二天升起的太阳,还是想要听见公鸡在黎明到来之时元气十足的啼叫。

还剩下面包,如果没有发霉的话,现在已经是…

啊…好干…几乎是能摔碎的那种干面包。

安蕾芙妮娅接过干面包,“咔嚓”地咬了一口,面包屑掉在了床上。

“别在床上吃东西啊。”亚特兰说,“到餐桌旁边去!”

“对…对不起…”少女颤抖着,但是几乎因为过度的恐惧而无法动弹。

少女包着满嘴的面包,一动也不动,似乎以为这样装死就安全了。

亚特兰有些无奈,轻轻叹一口气似乎都会吓到安蕾芙妮娅。

“好啦好啦,到桌子旁边去吃吧?”顺带轻轻揉了揉少女的脑袋,“有你喜欢的葡萄酒哦。”

“我…我…”

“嗯?”

“我…相信亚特兰…不会…不会…伤害我的…”少女说道。

“啊,是啊。”亚特兰站起身说,“总是没办法狠下心来做出决绝的事,才会这样。”

“当然,不是你的错。”亚特兰缓缓走出门,“一会儿自己到餐桌旁边来,床弄脏了的话我不会责备你,不过前提是你愿意自己收拾。”

只有给她一定的安全空间,她才能放心地活动。

不去说多余的话,就是对她最好的教导。

不去做多余的事,就是对失去平常人心的奴隶少女最大的温柔。

毕竟,人都是靠着不同的温柔,活着不同的生活。

少年这么想着,打开酒瓶。回身看见是在昏暗的烛光中捧着面包的少女。

“咔擦。”少女将手中的干面包掰成了两半,颤抖着手臂,缓缓地把大的那块递给少年。

“亚特兰…您已经两天都…都没吃什么东西了…”她连声音都在发抖,“您喝了很多酒…可是…”

“啊,我在外面…”亚特兰的肚子里装满了文森特家的蛋糕和红茶,整整吃了一个下午。

“我在外面…饿得头晕呢。”少年笑了笑,“你喂我吃。”

“那个…那个?”安蕾芙妮娅似乎有所顾忌。。

“我可是饿得手都抬不起来了哟,达斯…安蕾芙妮娅。”少年微笑着。

“您不生我的气…吗?”

“正因为生气才要让你补偿我嘛~”心情不错似的,已经消气了似的,他这么说着。

少年微张着嘴,等待少女把面包喂给他吃。

“咔擦。”少年咬了一口面包,真的干得要命。

于是酒就是餐桌上最好的朋友了。

一直从午夜吃到了黎明,太阳从东方升起,远处的公鸡大声宣布新一天的到来。

一语不发地坐在对方面前,吃着难吃的东西,看着彼此的眼睛,听着彼此牙齿中发出的摩擦声…

“天亮了呢,安蕾芙妮娅。”

“嗯,天亮了呢,列克星敦先生…”

少年的面前仍旧剩下了一块面包。

此时,窗外传来了鸽子的声音。它们站在窗台上,歪着脑袋,用着好奇的目光盯着两个人。

安蕾芙妮娅看了看少年,看了看面包与鸽子。她拿起面包,站起身,走向窗户,还不等打开窗户,鸽子们便四散而逃。

明明我没有恶意,明明我想给予你温柔,为何你会害怕我?为何你会将过去的恐惧留存至今?

安蕾芙妮娅走出门,迎着黎明的光辉,将面包放在手心。

鸽子们好奇地靠近她,一点一点地靠近她。

啊,她的身上散发着温柔的味道,于是鸽子们扇动着翅膀,停留在她的肩头,享受着来自它们不信任之人的温柔。

总会停在你肩膀上的,只要你的善意足够真心实意。

对吧?安蕾芙妮娅?

少女在金黄色的阳光下笑的如同天使一样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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