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瑟无奈地认命——魔王似乎对这个傻小子是真爱——所以此时她很捧场地吹了声口哨。维娜却死死咬紧牙关,浑身颤抖的厉害。

人类公主突然扬起头,提起裙子朝着奥维亚冲了过去。

魔王嘴角的弧度更加微妙了。

奥维亚的手颤得更厉害,她的心底斗争还在继续——刺下去?还是收起剑?

但是就在这时候——

一股推力,不容抗拒,从奥维亚身后传来!

剑刃只前进了一点点,却也刺伤了魔王。魔王身上穿的本就是单层的黑色贴身裙,被剑刃划开后,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黑色血迹被衣裙吸收,看起来不是很明显。

魔王站直了身体,剑尖重归她的身体表面。

她脸上的温柔消失了。

但是她还是没有动——毁灭还是继续,全看奥维亚的选择。

“你干什么啊,维娜!松手!”奥维亚急切地说。

“你才是!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奥维亚!勇者!”维娜警告她,带着焦虑的压迫感,“那可是魔王!大陆的阴影!为什么你不动手啊!!!”

“我……”奥维亚哑然。

这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在奥维亚的身后,公主面容坚定,咬紧牙关,双手用尽全力握住奥维亚的手,尝试将剑推进。而奥维亚,则是死死地压制着维娜的力量,不让她得手。

杀了魔王。

如果是之前,奥维亚当然可以心安理得地做出来这种事。不论对公主还是对她,这都是一个无法抗拒的诱惑!

可是现在她的心情却改变了,很奇怪。

维娜不肯放弃。

但是维娜的力气小,怎么会比得上奥维亚?

徒劳。

都是徒劳。

奥维亚感觉到了,身后的手力度在变小。

身后的人还在颤抖。

公主的头低垂下,棕色的长发挡住了面容。

“为什么啊……她是魔王不是吗?……在薇薇安那时候,你不信任我;现在,你又对着她心软?勇者啊!你是——你是勇者啊!!”

“我知道啊!可是我能怎么办!我就是下不去手啊!!!”

维娜全身都绷得紧紧的,绝望地问:“你——爱她?”

“怎……”

怎么会?

但是, 一句话后,就如同闪电劈开了迷雾。

奥维亚茫然地站着。

“这怎么会?”

骤然燃起的爱意,记忆里找不到源头,可是它存在着。

确确实实地存在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产生的!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明明没有任何基础——人与人的情感怎么会突然才会存在的呢?

始作俑着静静消失了,谁都没察觉到——爱意不会轻易随意产生,但是一旦产生了,想要去用理智来分析其源头与脉络,几乎不可能。

神到底是放弃了。

无法阻止的、无法逆转的命运,竟然也将他网住了吗?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担心的。不论是对奥维亚,还是对魔王。

他可是神,公平公正、对待所有造物一视同仁的神。

‘但是她们不是造物啊……’

奥维亚看向了魔王。

她还是淡定地微笑着,像是笃定奥维亚的心。天知道她有多么用力地绷紧了嘴角,不让那狂妄的笑意流露出来——万一笑过头了,奥维亚一定会恼羞成怒不肯承认。

“你——”

气音很轻。

“我……的女王……”

零碎的记闪现。

约定——

‘反正只有我们彼此相伴,不如下一次我们直接在一起?每次看到你的结局都会让我伤感啊。’

‘当然可以。那么就这么约定吧。下一次的轮回,我只属于你。’

——确实存在啊。

即使只听见了对话,但是奥维亚肯定——那个声音,就是她。

冲击性的事实让她忽略了‘结局’与‘伤感’。

她愣愣地看着魔王。

魔王露出了微笑。

她甜蜜地回应:“我的奥维亚。”

维娜脱力地坐在了地上,捂住了脸。

“为什么——”琥珀色的眼睛在指缝中冰冷了下去,“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声音,连人鱼都没听到。

“你要原谅她吗?她在你面前杀了人,你只是动了一下,就心软了。为什么呢,我是人类的、你的公主,你给我定罪不给我解释的时间……为什么会这样?这种区别对待……”

“我不懂啊。”

她的手又放下,抠紧自己的裙摆。脸色是情绪过度紧绷后造成的面无表情,秀美的脸一片森然。

“为什么啊!”

无人给她答案,因为能回复她的人,完全忘记了她。

“我……”

奥维亚欲言又止,表情飘乎。

“怎么了?”

魔王满面春风,依偎在勇者的怀中。

奥维亚的心跳很快。

零碎的记忆似乎很多,但是清晰浮现出的,只有那一句对话,以及模模糊糊的、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

她不知道自己以前是男性,但是却知道——那是上一次的轮回。

原来……她竟然一直都是喜欢着女性的吗……

不。

剧烈的心里斗争在奥维亚的心里开展。这是魔王,魔王要毁灭世界,而她的任务是打败魔王……她却和魔王相爱?

这到底是怎样荒唐的事情。

奥维亚艰涩地开口,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你——”

“怎么了?”魔王太高兴了,从声音就能听出来。

勇者又一次卡壳了。

冲击性的时候思维可以转变的很快,但是冲击性过去,以往的思维定势会渐渐重归原位。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要眼神游移——

然后,她看到了蹲坐在地、无助至极的维娜。

‘奥维亚,你会和我一起,守护这个国家的吧?’

‘……当然,我会的。’

此世的诺言,犹在耳边。

像是惊雷和风雪,瞬间将奥维亚拉回了现实。

那安逸的、飘飘然的世界碎裂了。

“怎么了?”魔王很敏锐,“你不是已经想起了约定吗?为什么——还要对我举起剑?”

奥维亚的剑尖,重新抵在了魔王的胸口。

“抱歉。”

勇者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用尽了所有力气,挤出这么两个字。有了开头后,后边的话倒是更容易说出口。

“但是,我发誓要保护人类,我还不能允许你破坏她。而你,你是魔王……”

“所以你就要违约吗?因为此世的约定,就要违背我和你的约定吗?即使我和你相遇在更早的时候?”魔王的一个字一个字,咬的非常清晰。

可以斟酌的、标准的发音,不会透露出主人的情感倾向。

“不……”奥维亚又卡壳了。

她的视线不自觉落在了魔王的胸前——

刚才被她刺伤的,就是这里。

黑色的伤口很狰狞,裹挟着一股负罪感,冲着奥维亚扑来。

久远的家乡、莫德村、王都,这三个遭受过魔族侵袭的地方在奥维亚的脑海中盘旋。

原本让她呼吸不上来的死亡之人、让她不敢轻易去回忆的过去,在那骤然闪过的零星记忆中,重要性竟然在减退?

不……

魔王冷哼:“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到底要怎么样,奥维亚。即使是我,耐性也是有限的!”

“只要你不伤害人类……”奥维亚脱口而出,但在说出口的一瞬间她就后悔了。

这怎么可能呢?

她自嘲:即使是魔王能够做到,她又能怎么样呢?忽略掉曾经的伤害、厚颜无耻地跟随着一切灾难的源泉追求什么爱情?

荣誉感这种东西,她也是有一些的!

“可以啊。”

魔王轻而易举做出了回应。

“什么?”

“我说,可以啊,不伤害人类这种事。”魔王的猩红眼瞳终于重新安定下来,“原来你在想这件事吗?哈,奥维亚,只要你愿意,我是你的同伴——人类怎么样我都无所谓,只要有你,我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甜言蜜语?

这可以相信吗?

奥维亚发现自己又思维混乱。

不。

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而是她可不可以厚脸皮的问题!

或许是她的踟蹰与怀疑太过明显,魔王脸上浮现了一丝怒色,但很快就收敛了起来。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跟你订立最高誓约哦。以创世神之名义,我,夜之女王,在陪伴奥维亚的时候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人类,否则就请奥维亚用利刃将我终结;见证者为奥维亚——”

奥维亚大惊:“喂!你不要随意乱说,这可是最高等级的契约啊!!!”

天空中的红色电光穿越了空间,直达此地。

电弧落入了奥维亚和魔王的右手背上,烙印下两个纹章。说是纹章,其实也就是一个红色的圆圈和一个半圆而已,魔王的是半圆,奥维亚的是完整的圆。

“没关系啊,反正,奥维亚你就是我的全部,我当然不会再做出让你伤心的事情了。”

魔王摸着纹章,笑得十分狡黠。

“那么,见证者奥维亚,接下来我就要加入你的旅途了,欢迎吗?”

维娜更是脸色凄惨:魔王要加入队伍?这是在开玩笑吗?

是她在做梦吧?

勇者和魔王组队,这种事情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奥维亚看着右手背,叹息了一声。

她单膝跪下,拉起魔王的右手,将她手背的纹章贴在额上——

“以创世神之名义,我,光之勇者,将监视夜之女王是否会在同行时伤害人类;若魔王背叛——”

“我必将以手中之刃予其终结。我的生命,永远与夜之女王同在。”

对不起。

奥维亚在心里默念:请让我……无耻地放肆一次吧。我选择了自私的情感,只是想尝试一下——是否有这个可能。

因为,那是约定啊……

约定必要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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