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宁,她……

晚尘和透特都扭过脸来注视着她,表情微妙,似乎已经知道她接下来想说什么。

所有人安静下来茫然地将目光投向杂货摊一角那个正接过死兔子的红发女孩,她背对众人,当精瘦的侧脸旁丝丝红发被迎面而来的风撩起时,犀利的右眼漠视着他们:

“你们为何而赞扬我们?这难道不是每个有良知的人理所应当的行为吗?路斯恩的士兵大多数是没有本事而只会狐假虎威的弱者,打斗的功夫和普通人无异,而在场的包括那些被擒获的壮丁有那么多成年人,这却必须由我们两个小孩来完成吗?你们在害怕什么?你们害怕的是‘权利’,所以阿透被暴打时也没人愿意挺身而出,全村壮年可以说数不胜数,还怕不是他们的对手吗?这就是你们为什么总是过不上好日子的原因。”

“很遗憾,你们的思想是极其麻木的。”

那一刻,所有人羞愧地低下头去,他们觉得这个女孩教训得理所当然。而彦晚尘静静望着她严肃的表情,她一下子吐露这么多话语真是他前所未见的,本该陪她一起将严肃进行到底,但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这就是他认可和敬佩这个女孩的原因。

“爱宁,妈妈做饭等着用食材呢,再不把兔子拿回去的话她可要生气了,”晚尘拍拍她细细的肩膀道,并抓挠一把透特那有着别样手感的蓝色短发,“阿透一起来吧,你看你鼻青脸肿的太不像话了,来我们家擦点药吧!”

在耀眼的阳光的下,他们提上一大堆干柴和几只兔子,三个人并肩向村里走去。

“去查查那女孩叫什么名字。”少年立在村口,亚麻色的头发漂亮得让人咋舌,他长着一双清澈明亮,透着些许孩子气的眼睛、挺直的鼻梁,望着远处红色的余影,眼中直亮。

“是,少爷。”

当然,不止一个人在他们身后望着他们。

“喂,皮沃尔老大,你还记得我老跟你抱怨的那个差点把我打成脑残的小鬼吗……”将电话举到耳边的汉克仍旧保持着像香蕉皮一样飘逸的金色头发,只是额头前多了永久的一道伤痕。

午后的阳光泼洒得有些慵懒,绿树的剪影落在她的褐色长裙上化作斑斑光点,门前的溪流边白色的信鸽蹲踞在顽石上陪着红发少女。它是晚尘养的,因为透特家里穷得念不了书却总比晚尘有学问,所以晚尘总是在上学的时候让它飞来飞去传达和透特的一些悄悄话,比如问问无所不知的透特一些考试答案。

(鸽子: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她将湿透的几件衣服拧干后晾晒在那几根大木架上,今天难得能看见太阳,还有很多衣服被褥都该晾出来。想到这里,她像个普通的农家少女一样左手端起空盆,右手夹住搓衣板,向屋子走去,不久前那副冷酷严肃的猎人气概已被抛至远处。

不知何时,紧锁的大门竟然人被打开了,而且大开着。可她记得晚尘已经去城里的学校上课了,屋子里现在只有在纺织的母亲还有始终捧着一本钟爱的厚书反复阅读的阿透。透特受了伤,不能随便站起来,而母亲很注重安全,绝对不会大敞铁门。

所以,这种古怪已经很明显了。她的戒备心一起便立即拾起靠在门边的墨色大布袋,从中摸出平时常用的木弓和三支箭,左脚先慢慢踏入寂静的院子里,右脚紧随,并悄悄在院里到处查找一些可疑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等到她走到了里屋时,太阳已经照不到这里了,推开门只看见一片昏暗,外面的强光勉强能帮上点忙,屋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花粉味,她迅速用手捏住鼻子,害怕这是迷烟之类的气体。当她看清了倒在地上的透特还有最里面房间趴在织布机前的母亲时,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后脑勺已经被身后的人使用木棍给予了一记重击,一瞬间虽短却让她觉得似曾相识,但很快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三个人影立在门外。

“这女的怎么这么厉害?居然一下就知道这是迷烟,还好晕了,不然她还不用箭把我们射成马蜂窝啊……”混混A说道。

“终于找到你个死丫头了,还剩下那个小子!”汉克得意地走进来。

“那这个小子和里面那娘们怎么办?”混混B问。

“随你便,反正我找的只是这两个打我的小鬼,我先回火厂了。”说着,汉克扛起爱宁,她后脑勺的鲜血流淌在红发中,与手中的弓箭同时滑落到地上。

爱宁被带走后大门再次闭合,两个混混满脸奸笑。

“里边那个老娘们归你,这个小子归我,我就喜欢嫩的。”A说。

“好好好,就会老牛吃嫩草。”B摇摇头,准备向里屋走。

A混混背后的透特碧绿的眸子突然打开,他根据刚才的所有声音在层层黑暗中从汇聚着血点的地上抓住了爱宁丢下的箭,透特趁着A没有注意而用这支锋利的狩猎之箭从后颈部贯穿其喉咙,一声凄厉的叫声后,透特只感觉大量的液体铺满他的面颊和颤抖的手,锈铁的气味在鼻子周围蔓延。

他不知道这样是否能导致一个人死亡,地上还有两支箭,他甚至抱着再刺一箭的变态想法。但他终究没有。

透特在闻到花香带来的迷烟时就谨慎地屏住了呼吸,见到彦晚尘的母亲一头趴在桌上时他没有迟疑,而是装作昏倒并用衣袖捂住口鼻,心里正在琢磨着脱身的方法,才想起爱宁很快就会回来。

他清楚记得晚尘的话:“阿透,你和爱宁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是的,他是个出生在克罗索国的英国人,却完全说着和晚尘一样的语言……

透特:晚尘,爱宁,他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为了他们……

屋内正准备猥亵彦晚尘母亲的B混混听见外面的动静后又小心地走了出去,微光挤进窗户与门上的缝隙照在蓝发少年的双目前,他一手模仿爱宁平时的狩猎方式举着长弓,另一只颤抖不断的手握住箭支束有羽毛的一端,等待着目标到来。

他从未使用过弓箭,但他不得不抓紧这个关键的机会,它只有一次,若是失手,他根本无法战胜那个屋里高大的男人。

那个混混走出来,透特瞄准了其额头,因为刚才所有恶心的言语都是出自那里,箭脱离之时摩擦过弦仿佛生出了火花,凝聚着透特一切信仰、寄寓了所有赌注的一箭正面刺中男人的额头,听到了一阵痛苦的声音后透特才放下弓箭。

此刻,他觉得自己像一个不择手段、面目狰狞的屠夫,不,是恶魔。但为了朋友,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透特拼命地跑了出去,连连推开两扇沉重的门后身体本就虚弱不堪的他已经没了力气,两边张望都没有找到刚才的混混和爱宁,他继续向前走,在不远处发现了轮胎轧过泥土地的痕迹,一路不断,是城里才有的汽车。

虽然他们的行踪找到了,但晚尘还有很久才放学,单凭他一个人根本无法解救爱宁,他要怎样在最短时间内通知晚尘?

透特正苦恼地立在原地时,脑中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到屋里。

翻箱倒柜只找到一只细头毛笔,从自己的书上扯下一大张皱巴巴的纸,咬咬牙将毛笔尖在A混混的脖颈刮蹭几下,用朱红色充当作墨在纸上写下几行歪歪扭扭的字体。

待字浸透纸张后,他冲向小溪边慌忙地鼓起腮帮子吹了个口哨,那只洁白的小鸽子扑扇着翅膀停在他的手指上,他则拽下衣角的白线捆绑上卷好的纸张,将它放飞。

“拜托了,阿点。”透特擦了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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