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山道上,夏虫在野草间嘶鸣,暴雨洗过的月色照映下,有一人蹲在路边。

这人眉清目秀,身着米色劲衣,背负一长一短两柄刀,正是颜暮雨。

此刻颜暮雨蹲在一颗大树下,聚精会神的看着地上的蜗牛爬行着,待到蜗牛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草丛之后,她才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脸上流露的是心满意足。

然而当她站起身来,准备继续顺着归新所指的路向着木棉镇前进的时候,呆在了原地,目之所及,冷冷的月光下雾蒙蒙的一片,方向什么的,根本辨认不清楚了。

“哎呀,糟糕了呢!”颜暮雨小声的喃喃。

狴王殿下交代的事情似乎很要紧,会不会耽搁了呢?怎么办?要不然再找个人问问吧?

想到此处,颜暮雨莲足轻轻一点,身形向前掠去,不管怎么说,先找个人问问路,实在不行找个鬼也行!

咦!有蝴蝶!好大的蝴蝶啊!

一只体型硕大好似飞鸟,扑扇翅膀间荧光闪闪的粉尘四溢的飞蛾飞过,在夜色之下甚是好看,见状颜暮雨一喜,即可追着那飞蛾向着密林之中去了。

……

两天后,还是那座寺庙。

归新坐在寝房里的床上,啃着来时带来作为干粮的馒头,芙蓉在一旁长吁短叹,“你这是虐待老人!哪有天天吃馒头的?还不管饱?这根本不是一只高贵的猫应该有的待遇!”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归新原本计划的,多则一天,少则半日就可以走到石榴镇,所以仅仅准备了十个馒头作为干粮,这还是在考虑到芙蓉食量惊人的情况下,谁曾想遇到了这种事情,这些天来他俩也只能忍受着这被雨水泡过的,味道古怪的馒头。

又咬了一口馒头,归新只觉得口中尽是苦涩,甚至那馒头都已经有点儿馊了。

“啪!”归新把馒头往床上一拍,“是啊!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高贵的人该有的待遇!”

“都怪你太弱了。”芙蓉冲着归新挥了挥爪子,“害得本尊也跟着遭罪!”

“我?”归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前天就叫你再跟我去浓雾里探一探了好吧?结果呢?教导我,年轻人要学会隐忍,小不忍则乱大谋的人是你吧?”

“干!忍你个窝窝头!”

“我……”芙蓉的表情忽然凶了起来,超凶那种,“你是在怪罪本尊?活得不耐烦了吧?谁知道这只蜃妖这么没眼力,我去跟它交涉,它居然敢袭击我,简直了,等本尊恢复了力量,一口吞了它。”

“你真去跟它交涉了?”归新皱眉,昨夜芙蓉悄悄地离开了寝房,早上才回来,身上添了好几处擦伤,问其原因她说是去和蜃妖交涉了,但是归新有些不信。

“当然啊!”

“那它到底长什么样?”

“我哪儿知道,一个照面就晕了!”

“……”归新抽了抽嘴角,为什么你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

在这个破庙里边儿待了也有四天了,除了第一天因为他们闯入寺庙外浓雾之中死了两个人之外,后面两天都是很规律的一天死一个人,死法也是一致,都是被那蜃妖咬掉了脑袋吸走了生魂。

这种情况对于活下来的人完全就是折磨,眼睁睁的看着同伴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或是鬼在作祟,每夜提心吊胆的,即便是精神临近崩溃,也要强忍着不敢入睡,生怕眼睛一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

短短四天,那寺庙正殿前的墙壁上,如鲜血般的字迹就从“十八”变成了“十”,待宰的羔羊数量在一点点的减少,众人心中的阴影像是一张巨大网,而他们则是网里的鱼,随着这网不断地收紧,鱼能够生存的空间也越发的狭窄了。

在这种情况下,归新不是第一个情绪激动想要离开寺庙想要冲出这该死的迷雾的人,然而那些撞着胆子想要冲出去的人,都再也没有回来,不准确来说是脑袋再也没有回来,他们的身体,都倒在了寺庙的大门之外。

而那一次又一次留下的鲜血,并没有令后来者怯步,反而在恐惧、疲惫、饥饿的驱使下,选择了奋力一搏。

归新问过他的那位学霸猫奶奶,为什么这蜃妖这么变态,非要把这群人折磨得不成人样了之后才吃掉他们,芙蓉给出的回答是,山蜃妖是由雾气和冤魂结合产生的妖鬼,带着极大负面情绪的生魂对他们来说,更加的美味,就好像你吃羊杂汤的时候喜欢加薄荷一样,负面情绪是极好的调味剂。

坐在床头沉思了片刻,归新起了身,提拎了铜剑,披了衣裳,将青皮葫芦背在背上,打开行囊清点了一下里面的财务,准备去闯一闯浓雾,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一件事情,脸色微微一变。

只见,在行囊之中,有一枚造型古拙的玉佩,散发着淡淡地光辉。

这不是临走前八将军交给他的玉佩吗?归新皱眉,脑海中回响起八将军所说的话,“只要你遇到了我的后代,这玉佩就会发光。”虽然此刻玉佩发出的光芒很微弱,但确确实实的发光了,那岂不是说八将军的后代就在这一群人之中,并且还活着。

想到此处,归新将玉佩握在手中出了寝房,心中想着,若是能够找到八将军的后代,便把这玉佩交给他(她)吧?此去闯寺外浓雾,生死未卜,好歹和八将军相交一场,也算是给八将军一个交代。

“诶!诶!你干嘛去啊!”见归新出了寝房,芙蓉唤了两声,看了看床铺上被拍得形状难看的馒头,嘟了嘟嘴,然后上前把那拍扁的馒头团成一个近乎标准的圆饼之后,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追着归新出去。

出了寝房,来到寝房外的小院儿里,归新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小院之中的气氛实在是太压抑了,对于他这种不靠谱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剩下的寥寥几人,或是倚在柱子边上长吁短叹,或是躲在墙角嘤嘤哭泣,就连呼吸也带上了濒临死亡的恐惧,归新从他们的面前一一走过,同时偷偷打量着手中的玉佩,最开始的时候那玉佩只有萤萤一点光芒,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手中的玉佩忽然光芒大盛,发出微微的热度,一时间归新甚至有一种握着一颗白炽灯泡的错觉。

止步那令玉佩亮起之人的身前,归新抬头望去,微微一愣,旋即眼神之中浮现诧异之色,竟然是那个新娘?

“哟,是天师大人呐?不知道找小女子有何指教?”刘灵儿一直都没有摘下盖头,露出的半张脸上,红唇微微一勾。

这蜃妖吃人又不吃鬼,故而别人着急,刘灵儿可不着急,反正这婚期已经延误了,在哪儿待着也是一样的。

“你……”归新略一思索,将手中的玉佩在刘灵儿的面前扬了扬,“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和这样一模样的玉佩?”

他怎么会有我家传的玉佩?看着归新手中的玉佩,刘灵儿暗暗心惊,同时的悄悄地用手摸了一下怀中的玉佩,脸上却不露声色。

原本她还当是归新盗走了她的玉佩,但当她摸到怀中的玉佩尚在的时候,心中的疑惑更浓了。

刘灵儿依旧浅浅的笑着,“难道说天师大人的玉佩丢了?那可是大事不好了,今早又有几个人想要冲出浓雾,如果是他们拿的怎么办呢?要不您追过去看看?”

归新心说难怪,前一次他去那墙边看的时候,记得墙上的字迹写的还是“十”,结果刚才在大院儿里寻人的时候,却发现包括刘灵儿在内都仅剩七个人了。

“难道不可能是这剩下的人?”归新余光扫了一眼那些好似咸鱼一样等死的人,心想,做人做成这样,也是够了,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分别?

“我想天师大人也是明白的。”刘灵儿嫣然一笑,“留下的人都是没打算活着出去的,然而不能出去,拿了钱财来又有甚用处呢?”

“那你呢?”归新挑挑眉毛。

刘灵儿笑而不语。

不是她?归新打量着面前这一袭红妆的新娘子,由于她的半张脸掩藏在盖头之后,归新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自然也揣度不了她心中所想。

“罢了,既然如此,我们就此别过。”沉默片刻之后,归新冲着刘灵儿拱拱手,向着寺庙之外走去。

刘灵儿看着归新远去的背影,暗自忖思,“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一块和我家传玉佩一模一样的玉佩的?”

“天师大人,且留步!”刘灵儿忽然起了身,“你可是要去闯那浓雾?”

归新微微侧身,应道,“正是,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略一踌躇,刘灵儿道,“那不知可否带小女子同去?”

带着她?归新咬咬嘴唇,这新娘子可是妖鬼,她大可不必犯险,等到所有人被那蜃妖吃干净了,自然可以离去,要是此时跟着他进入浓雾之中结果就不好说了。

人之于蜃妖大可比作饭菜,妖鬼之于蜃妖则如杂草,人是不吃草的,蜃妖也是不吃妖鬼的,但若是有杂草耽搁了人饭菜,人通常的做法就是斩草除根。

“那走吧!”归新微微颔首,虽然不知道刘灵儿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想来如果带上她,多少能有个帮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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