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即是最可靠的秘密保守者,也是最好的证人。”

————夏洛克.福尔摩斯,咨询侦探。

第三天,凌晨1:30。

毒杀。

一击致命。

仔细打量地上吉普赛人的尸体,明明各自的手中都握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身上却没有明显外伤与打斗的痕迹。

除了。

在后颈或手肘上,一个小小的,有如针刺一般的伤口。

用手指在其上轻轻一划,一道浅浅的深黑色血痕便在手指上浮现。

这是将涂毒的吹箭从远处刺进人体后留下的伤口。

在我之前搜集到的离奇案件中,也有类似这样的杀人手法。

吹箭杀人,贵在隐秘、快速,只要涂抹在前端的毒素够猛,只需要短短的几次呼吸时间,就可以让人迅速毒发身亡。

但这样的手法要熟练掌握十分地困难,除非是住在大草原或森林中的土著人,不然在火药与枪械盛行的现代,甚至连打造这么小巧的工具的地方都找不到。

而要做到将如此可观的人数给尽数屠戮,凶手要做到能够在这个房间中悄无声息地藏住自己,并且保证没有一发吹箭落空。

门口的女仆被这样的情景给吓得晕过去了,不过也好,如果她还意识清醒着的话,必定又会叽叽喳喳个不停。这样我倒落得个清净。

捡起地上的蜡烛,我找了个不会影响现场而又足以将整个房间照亮的位置,让烛光与油灯的光芒充满了这个房间。

从吉普赛人倒下的姿势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们是在这个房间中守株待兔,等待着从暗道上下来的人,他们围成了一个圈,准备等上面的人下来之后便用手中的武器群起攻之。

他完好无损地从暗道上走了下来,而后好端端地站在了他们中央,尚未干透的水渍脚印与其从头发上不断落下的雨水证明了他的从容不迫。

就好像是走到他们中间说一句“圣诞快乐”一样简单。

接下来,也就是最精彩的一幕开始了。

第一个站在外围的人感到了后颈上的一阵刺痛,他伸手去挠了一下,而后直接被吹箭上的毒素给放倒,带着诡异的笑容去见了上帝。

雨声盖过了房间内细不可闻的“咻咻咻”吹箭声,以至于当第二、第三个受害者出现时,他们还没能反应过来,究竟是什么在攻击着他们。

混乱之中,从暗道中下来的人被其中的某人给提起了领子,双方看起来是要同归于尽的样子。

离暗道最近的吉普赛人手中,染了一点血迹的刀尖证实了我的猜想。

最后。

当最后一个吉普赛人带着几乎要把嘴唇撕裂的笑容倒地之后,他悠哉悠哉地把他们背后的吹箭给全部取了出来

将他们已然没有了知觉的背部和腰部作为道路,这个好像什么都没有做的人,与藏在这个房间中的吹箭手会合了。

“哦,皆大欢喜。”

在脑中按照现场情况还原了一遍当时的情形后,我再次检查起现场。

与水渍脚印如出一辙的痕迹,在吉普赛人浅色的衣服上清晰可见,花纹、大小皆为一致。

“嗯,越来越有趣了呢。”

再次走回通往废弃楼层的梯子下方,我再次打量起这个位置上残留的痕迹。

果不其然,在梯子的最下方,我找到了我需要的证据。

几道平滑而又规整的划痕,将设计这个迷局的人物身份揭晓。

“暴露了呢,牛仔。”

比起可卡因和吗啡要多几倍的快感和成就感让我原本空虚无聊的内心多了几分充实,刚想回头把门口那个名叫艾琳的女仆给弄醒时。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做着鬼脸的背光脸庞。

“嗨,晚上好啊。”

“唔哇啊啊啊啊!你要死啊!”

“哈哈,没想到那个成天到晚都是一幅兴致乏乏模样的福尔摩斯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你走路怎么连声音都没有的!?成心想吓死我吧!就你这破德行这辈子都别想着嫁出去。”

“那我就只好黏着华生医生不放咯,毕竟福尔摩斯你都说我嫁不出去了。”

“啊我的天啊,成天华生华生的,你怎么不把他拉到床上用身体让他感受一下你的热情。”

“这个提议倒是很有建设意义,我会考虑的~”

“我瞎说的赶紧忘了。”

无论怎么想,我都只能预见到华生被玛丽强行推倒的结局。

虽然这个女人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无论是从刻意掩饰脚步声的走路方法,还是带着讽刺意味的说话方式,都让我对她的认识多了一层迷雾。

出门时会带手套,身上的衣服像是被刻意清理过,这次出行为了顾及行动,穿的并不是在贝克街相遇时的那件洋装,而是随处可见的黑色皮裤与外衣。

随处可见的装扮。

随处可见的衣物。

随处可见的谈吐。

就好像是大英帝国的人群之中最普通不过的一分子而已。

但我很清楚,即使把我放到人群之中,我也能迅速地说出每一个人的不同之处。

但,面对眼前这个无时无刻都挂着一抹公式化笑容的女人,我甚至说不出她与常人的不同。

“啊啦,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一直盯着我看。”

“什么都没有。”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这孩子这两天被吓得有点惨呢。”

“丢到你房间吧,然后我们去看看阁楼上的华生。”

“要不然直接把她带过去怎么样?和华生医生他们在一起的那个女仆好像是姐姐来着。”

“你不嫌重的话就带过去吧。”

玛丽单手将倒在地上的艾琳扛起,然后向着满是尸体的房间画了个十字,把门一带,这个已经成为停尸房的房间,就这样被掩埋在了黑暗之中。

“不过,那个阁楼的门上应该有锁吧,到时候.......”

“如果是木头做的你就一脚踹开,如果是铁做的就交给我?”

“没有木头做的锁吧?”

“不,我是说大门。”

“说笑了,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大力气。”

“不不不,我觉得说笑的是你才对。”

我摸了摸风衣口袋中的开锁套装,不再理会身旁仍在向我发着牢骚的玛丽,径直向华生所在的阁楼走去。

.....................

“也就是说,那个执事才是你们这最大的嫌疑人咯?”

“原本是,但是你也看到了,现在他就挂在那了。”

第三天,凌晨1:50。

艾琳的姐姐默默地喝了一口茶,然后望着远处随风飘荡的尸体叹了口气。

“要是说这地方有谁敢对马尔德下杀手的话,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牛仔了。”

“你是说麦克?我倒觉得他没什么啊。”

“我不喜欢记住讨厌的人的名字。”

“那个,麦克在我来之前有做过什么吗?你看起来对他很反感的样子。”

艾琳的姐姐猛地放下手里的茶杯,冷哼了一声,然后向我娓娓道来。

“他非常喜欢骚扰艾琳,比你们早来大概几周吧,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对巴索洛繆少爷要求让艾琳单独服侍他,包括打扫房间和清晰衣物,什么东西都让艾琳来做。”

我捂了下额头。

虽然和那个牛仔聊得不多,但我也能看出,那是个随性且奔放的人,像是那种“先干了再想”的性格,做出这样的行为我倒觉得也没有太过火。

“呵,你该不会要和我说一句什么人之常情这样的鬼话来替他开脱吧?”

“不不不,我也觉得这样做很过分来着,你要放心,在品行方面上,我绝对算得上是一个正人君子。”

“弄得好像真正的正人君子会这样说话一样。”

气氛再度尴尬了起来,我看着这个在语言上处处压我一头的女仆,清了清嗓子。

“弄偏了弄偏了,我们还是来讨论一下麦克的事情吧。”

“我知道的差不多都告诉你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先前说,如果有人敢杀死马尔德,就一定会是麦克,这是什么意思?”

“这其实也算是一切的起源吧,我先前翻阅了老舒尔坦的日记和巴索洛繆的日记,在其中发现了一点耐人寻味的东西。”

“愿闻其详。”

“舒尔坦和老摩斯坦,本来是看守一个小岛监狱的军官,但是老舒尔坦不知道犯了什么浑,竟然跑到美国和麦克的父亲一起去淘金。走的时候他让当时即是监狱最高负责人,也是他朋友的老摩斯坦签了名,担保事成回来之后会把所得到的东西分四分之一给摩斯坦,作为交换,摩斯坦得帮他瞒住他逃离岛上的事情。”

“哇,难道说?”

“是这样没错,老摩斯坦也算仗义,硬是帮他朋友瞒了四年,直到监狱中发生了哗变,军队官方过来查看才漏了陷。”

“这么说来,那封信还真不是瞎编的?”

“信我倒没看过,我只知道老舒尔坦虽然把签名纸的秘密告诉了巴索洛繆,但同时也叮嘱他要在死后,把自己所得的一半黄金分给老摩斯坦的后人,也就是你的朋友,对了,让我来猜猜,那个所谓的后人该不会是那个脸上有道疤的?”

“.........是,没错。”

“真可惜,明明这么漂亮来着。”

“行了,这和话题无关,赶紧说正事吧,日记里还提到了什么?”

“当时老舒尔坦要死的时候,马尔德也在旁边,刚好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他就和巴索洛繆协商要吞掉其他三个人的那份,到伦敦去发展工业,但是巴索洛繆没有继续赚钱的想法,只想在这里养老。于是马尔德就开始频繁地将这里的家具拿去变现,把变现得到的钱拿去搜索其他三个人的消息。”

“最开始找到的是一个住在英国偏远乡下的一个叫查尔斯的爵士,当时进行交涉的是马尔德本人,但是因为谈不拢,马尔德直接叫了这里的吉普赛人把他给干掉了,但后来才发现这其实是别人放过来的探子,身上连签名纸都没有。”

“后来找到的就是那个牛仔,大概是早就看出来马尔德的目的吧,牛仔很干脆地和马尔德达成协议,表示他也愿意分一杯羹,恰逢这个时候,有人找到了你的朋友,于是就有了金条换签名纸,这样的设想。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很好奇这些事情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你觉得这帮被金条冲昏了脑袋的人会在乎一个从他们身边路过的女仆吗?”

“........”

不得不说,艾琳的姐姐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情报库,虽然不知道可信度有多高,但听语气就知道,或许大半都是真的。

我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大脑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情报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听她这么一说,巴索洛繆被杀的原因我也大概明白了。

无论是马尔德还是麦克,现在都对那所谓的能揭示黄金所在地秘密的签名纸无比地感兴趣。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既然他们现在手中已经有了两张签名纸,而我又被关在了阁楼中,那么看起来十分柔弱的福尔摩斯和玛丽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样,所以开始内讧也是正常。

“也就是说,之前的那出拔枪戏码,也是一出演给我们看的戏咯?”

线索逐渐串联。

真相渐渐逼近。

所以。

这个时候,铁门会响起开锁的声音,也不足为奇。

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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