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一想,便明白當出放火燒掉住處時的狀況,並非只有字面上那麼單純。

我想那個時候的我其實是有明確意識到那件事的,之後卻不再留意那個細節,甚至在瀕死的走馬燈中也沒特別地意會和感慨,就好像那個重要的事實從不存在一般忽視到底。

到底是我真的不在乎呢?亦或我只是在逃避?

我不明白正確答案是什麼,只知道當時的我並不打算為那件事負任何責任,依然故我地渾渾噩噩下去,直到毫無意義地死去為止。

也許我下意識就是打算把那件事默默地帶進墳墓吧?雖說,恐怕沒人會為前世的我立墓碑。

然而,我還活著。

明明應該死了,卻又重獲新生。

前世的罪過,也隨著記憶存留下來。

為何這份罪孽依舊?

也許,是因為過於罪惡。

我來到這個世界,難不成是為了贖罪?

不會有這種事吧?

照理來說,早應隨著我死去而清算了不是嗎?

難道只是死過一遍,也不足以償還那份債?

我不希望事實真是如此,也無法認同這個推論。

答案究竟是什麼,我不明白。

明白的,唯有事實。

一件我絕對無法否認的,罪證確鑿的事實。

在我燒毀那個充滿苦難回憶的地方時,在那個當下--

我,殺了我的父母。

*

猶如模仿對手一般,我雙手都拿上爪刀。表明就是要近身戰鬥的這副架勢似乎又激怒了狼人,彷彿能看見急促吐氣的牠額上爆曝青筋,殺意變得更加濃厚。

是因為牠不再亂吼亂叫嗎?總覺得好安靜。

微風吹過、枝葉搖曳,這周遭的動靜竟如此清晰,意志彷彿飄出身軀從天上俯瞰這一切。

意志明明如此自由,我卻無法感到自在或為此開心,只覺心中充滿汙穢和齷齪。

頭好痛,可不只是身體疼痛的緣故。

腳在抖,但不單是心生恐懼的關係。

我在那個時候,所做的一切--

我--

狼人沒有顧慮我心亂如麻,而是率先踏出腳衝刺揮爪。

然而因為剛才我重傷牠的腳,因此速度慢了許多。

我沒有迴避,反而撲了上去直刺牠另一隻腿。

「嘎嗚!」

在狼人心生畏懼想拉遠距離時,我又再度急追上去猛刺牠的腳。血管、筋絡,能瞄準到的要害一個都不放過,只管窮追不捨。

「嘎啦啦啦!」

狼人最後終於胡亂揮動雙手打來,我從牠胯下全速鑽過穿越,和牠拉開三公尺左右的距離。

「呼、呼、呼嚕……呼……」

只見狼人的雙腿和右臂如今都佔滿血液,怎麼看都是失血過多的模樣。

「剛才反而是你主動想逃是怎樣?」

我明知狼人八成聽不懂卻還是故意問道,狼人眼見我說了什麼訝異地瞪大眼睛。

「……你應該是來懲罰我的吧?怎麼樣?有種繼續來啊!」

原本只是靜靜地述說,到最後卻不自覺怒吼了起來,但我連自己到底在說什麽都不是很明白。

「我不後悔……我才不後悔!管他是誰……我才不管是誰要責難我、誰要懲罰我,我都不管!我就是要那麼做!誰都沒資格阻止我!沒錯!我就是故意不把他們拖出來的!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他們還在裡頭!因為就是我把他們揍暈的!我很清楚!我才沒有不小心忘記或是沒有想到那方面的細節!我就是要把他們一起燒掉!只是那座鐵皮屋哪夠!我就是要把那些讓我受苦受難的一切事物全都毀掉!他們從來不曾叫我一聲兒子、也不曾要求我叫他們一聲爸媽!那就沒差了吧?我們根本不算一家人不是嗎?只是住在同一個地方而已!毫無血緣、毫無聯繫!沒有責任、沒有義務!只是一群可悲可惡的人渣被迫聚在一起而已!我才不管……我才不想知道他們是基於什麼理由才把我留下來的,我才不在乎!我做出了選擇!我才不需要他們!我才不要待在他們身邊!我只想早點離開那個地方、離開那些傢伙!無論是什麼形式都好!而且我要復仇!我才不要衣袖一揮直接瀟灑地離去,就算不瀟灑我也要報復他們!我不了解那到底代表什麼,我也不想懂!我就是要把那些讓我痛苦那麼久的傢伙們全都宰光!怎樣,你有什麼意見嗎?有的話就來殺了我啊!但我才不會像他們那兩個白痴一樣束手就縛,我會抵抗、我會反擊!你也跟他們一樣,是想讓我痛苦的垃圾吧?那就讓我千刀萬剮、揮拳痛毆、放火燒毀徹底殺了你!」

「嘎啊……噶啊啊啊啊啊啊!」

狼人瘋狂似地掉頭就跑,牠那副模樣讓我想起那個一直只會哭的女人,更加火大的我殺氣騰騰地追上去。

在前世時理應燃燒殆盡的黑色火焰再度湧出心頭,我憤怒地咬牙切齒甚至連牙齒都快被我自己咬斷。

這個世界為何總是這麼不講理?毫無道理的暴力總是不斷向我襲來,一旦我反擊卻又裝成受害者的模樣,一臉怯懦搞得好像都是我的錯一樣。

我根本別無所求,為什麼非得一直來煩我?

雙腳受了重傷的狼人速度已經變得比我還慢、我們之間的距離漸漸縮短,我知道我殺得掉這個傢伙。

「呀啊啊!」

前方突然變得開闊起來,還傳出女孩的尖叫聲,一驚之下我才發現這裡已經是在村子的範圍裡了。

從狼人的斜前方看得出有個少女正在牠前方的位置,狼人似乎不甚在意沒打算攻擊她,卻也沒想要特別轉向恐怕是要直接把她撞開。

即便負傷,那女孩也根本承受不住狼人的衝撞。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在衝刺狀態下奮力一跳到狼人的後方,雙手展開接著馬上朝狼人的脖頸兩側猛力刺下。

「嘎嚕嚕!呼嚕……」

狼人一聲慘叫,無力地向前踏了一兩步後跪坐在地,最後終於整個倒下。

用盡力氣的我就這麼趴在牠的背上,視線朦朧地抬頭觀察那個女孩有沒有事。

那個女孩留了一條黑髮長辮,身穿在這村子裡常見的村姑服裝,卻沒有庸俗的氣質。只見她剛才雖然飽受驚嚇,如今卻冷靜地觀察我和死去的狼人。

「歐蘭多叔叔……不對,是凱耶那?怎麼可能……真的是你嗎?」

女孩一臉訝異,似乎還認識我,見狀我滿足地露出笑容。

「沒事……就好。」

於是,我倒了下去就此昏迷。

不可思議的是,方才和狼人戰鬥時再度湧起的黑色火焰,不知何時再度回歸平息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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