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出于荣誉，还是囿于被迫。
【英雄王】乘船，进入了迷雾。
他带上了整整一年的饮食，准备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孤独地漂流，度过漫长的岁月。
然而。
出乎他意料的是，不过五分钟，他很快便过了水，穿越了迷雾，抵达了对岸。
胆战心惊地落地，他回头望，才发现哪里来的大海呀？
这不过是一条百米宽的河。
只不过所有人都被【恐惧】遮蔽了双眼与双耳，将那水与浪无限放大。
恐惧了数百年，原来众人都不过是被一条河水包围着罢了，恐怕若是善水的人，轻松都能游过去。
真是可笑。
没有无尽之海，也没有恐怖巨兽。
大陆的对面，还是大陆，一片宁静祥和的大陆。
于是，他准备返回。
准备把这则好消息告诉大家，准备迎接世人的狂欢与荣耀，准备——加冕为王。
然而。
他错了。
错得很离谱。
……
……
【魔王】诞生的第【三】天。
让我们先把时针往回拨动，转到清晨。
刚刚结束了一天的晨练，金发少女气喘吁吁地收起了银色长剑。
她看着对面那一滴汗都没滴落的黑发少年，不禁微微咬唇，内心失落到了极点，“白师——我——真的有天赋么？”
“老实说，并没有。但是并没有关系。”叶未白淡淡道。
“可是——我今天又输了，又是连白师你的衣角都没碰到。”少女的声音带着急切，“我——一点成长也没有。”
“艾琳。”叶未白凝视着少女，“你在急些什么？”
金发少女一怔，像是才反应过来，低下头，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脚尖，“急——我也不知道我在急什么。但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我——或许、或许是因为昨天遇到了星屑，那是【英雄王】的同伴吧？我听约翰大叔讲过了，【英雄王】一旦开始遇到第一个同伴，就会很快遇到其他同伴，等聚集了所有同伴后，就会遇到——【魔王】。”
“——艾琳，你在怕么？”出声打断，叶未白看着她，“抬起头回答我。”
“我——我也不知道——”艾琳乖乖地抬起头，与叶未白对视，她眼神中带着惘然，“或许是怕吧，但是我——只是怕——无法完成【英雄王】的使命。”
少女情不自禁握着拳头，窗外清晨的阳光，从格中滤进来，落在她穿着白色训练服的柔软身体上，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
“我只怕——无法杀死【魔王】。”
“那么……”叶未白轻声道，“如果说我现在有一个方法，可以立刻让你的实力暴涨好几倍。”
“有么？！”艾琳惊喜地抬起头。
“有的。”叶未白点点头，“不过你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我不怕吃苦，也不怕痛，甚至——不怕死。”
“不——不要轻易地说出不怕死。”叶未白摇摇头，“既然从未体验过死亡就不要轻易说出不怕死这种话。更何况——”
“更何况？”艾琳疑惑地看着他。
“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事情不胜枚举。”叶未白凝视金发少女，他漆黑的双瞳不反射半缕阳光，“你真的有信心迎接这样的代价么？”
“我——”
少女立刻就要一口应下，然而，当她与白师那仿佛深渊一般漆黑如墨的双瞳对视，她的视线被吸了进去，同时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脊椎骨处升腾而起，瞬间爬过脊椎，探入脑海深处。
莫名的恐惧，不祥的预感，灌入脑海，在悄然无声地告诉她，若是她真的采用了白师的方法，那将要付出的代价将远超她的想象。
那是【英雄王】与女人特有的第六感。
下意识，她张开的口一瞬间闭上了。
叶未白笑了，“便是如此。你并未准备好。”
“我——”艾琳张大了嘴，无话可说。她懊悔地咬着唇，“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明明——都准备好为了【英雄王】牺牲一切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你还没准备好。还没到那个时候。”
“还没到时候？什么时候？”艾琳茫然地看着白师。
叶未白并未回答什么时候，而是说了一句，“艾琳你知道么？——只有品尝到疼痛，才会缩回手——人就是这么蠢不可及的动物。所以，我们接下来——”
“接下来——？”
“去逛街吧。”
“诶，诶？！”
……
……
“所以，我为什么也要来？”
“闲着也是闲着。出来活动活动身体吧。怕你到时候生锈地连剑都舞不动。”
对话发生在帝都最繁华的商业街平宁大街，一间首饰店内。
首饰店并不豪华，但贵在装修精致而典雅，不饱和色为主调的配色，配合窗外深绿色的藤蔓，别有情调。
隔着放着茶水的桌子，叶未白与约翰正坐在椅子上，看着远处凑在一起正在挑选着首饰的两女。
金发少女与银发女孩凑着头，挑选着亮晶晶的首饰，窗外正午的阳光透过绿色藤蔓，落在两人纤细到透明的身体上，勾勒出一副唯美的画面，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放心吧。”约翰大叔哼了一声，“虽然很久没有碰剑了。但我怎么说也曾经被尊为剑神。即使年纪大了，但一般的敌人，绝不是我的对手。”
【魔王】笑了笑，“哈，希望如此吧，别擅自死了就是了，你可是很重要的一名演员。”
“——演员？”
“没错。”
“哼。”约翰瞟了一眼浅笑着的黑发少年，“还真是傲慢的措辞。”
“那当然，毕竟我是——”他露齿一笑，“【魔王】啊。”
“在聊什么？”
伴随着风铃声响，两女拨开水晶帘幕，走进茶水区。
“艾琳，买了什么？”叶未白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买了手链！”笨蛋很容易就被带跑话题。艾琳得意地晃了晃手腕，由半透明丝带串起来的暗金色铃铛在她白皙皓腕处发出脆响，两者相得益彰。
“很漂亮。”叶未白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少女微微一呆，这还是她第一次得到白师的赞扬，不禁反应不过来。
而这时叶未白的视线已经移向银发银眸的女孩。
“星屑呢？”
小女孩今天的装扮华丽极了。
艾琳真的很喜欢星屑，昨晚就嚷着要给星屑好好打扮。今天早上一起来就抓住了她，给她强硬得换上了一身暗黑色的哥特萝莉装，打扮得像一只洋娃娃！
不过老实说，的确很适合星屑，特别是星屑那三无的表情还有暗银色短发，与一身的暗黑哥特式十分相称。
“这。”女孩用标志性的轻淡声音回答。
她伸出手掌，探出食指，那里正有一枚银色的水晶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嗯！很好看。”
“……”得到赞扬，星屑没有说话，只是歪了歪头，嘴角若有似无地波动了一瞬间，那大概是——在笑吧？
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然后女孩像是想到了什么，伸出了另一只手，在那白嫩的掌心，正有另一只银色戒指。
“给我的？”叶未白讶然，伸手接过。
女孩点头。
“啊——好狡猾——”一旁的艾琳不禁捂着口喊出声来，“居然偷偷买了另外一只相同款式的。”
女孩扫了艾琳一眼。
天知道才逛了一上午的街，发生了什么，两人关系进步飞快。不过才一眼，艾琳立刻明白了女孩的意思，撅了噘嘴，“虽然我也买了，但是那不是配对的呀。”
说着艾琳的手从背后伸了出来，展露在掌心的是一对黑色泪滴状的耳环。
“——耳环？”
“嗯嗯！”艾琳猛点头，期待地看着叶未白，“这个一看到，就感觉超级适合白师你的！”
接过掌心看着耳环，叶未白眉间一挑一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适合耳环呀……”
“呃——”艾琳顿时有些失落，“白，白师不喜欢么？”
“不喜欢就给我吧！”在一旁早就看不下去的约翰大叔，伸手夺过了【魔王】的“战利品”，“艾琳赠送的礼品，居然还挑三拣四，真是犯罪。”
“啧。喜欢不喜欢，都没人能从我手上夺走东西。”叶未白右手一翻，躲过了他的手。
“约翰大叔，犯罪什么的太夸张了！”艾琳有些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要是约翰大叔你喜欢的话，我再买一对送给你。”
“省着点钱吧，艾琳。”叶未白悠悠说道，“这位大叔大概已经过了佩戴这些东西的年纪了。”
“又拿年纪说事！今天第几次了！”约翰气的胡子都吹了起来。
“哈，那当然是——”
不约而同，两人声音同时戛然而止。
叶未白嘴角的笑容也随之停止。
缓缓地，他眼帘微微低垂，遮住漆黑双瞳，轻声道，“看来我们有客人了。”
约翰大叔同样神色一瞬间变得沉静下来，脸上的皱纹都变得锋利起来，那是艾琳从未瞧见过的面容——但在那一瞬间，她心神恍惚，又感觉似乎在什么时候曾经见识过这面容，在那遥远的过去。
头发花白的大叔声音沉如水，“这也是你计划中的演员？”
“不，恐怕是不速之客。”
艾琳再迟钝也感受到了不对劲，刚才还温馨和谐的一幕，突然就变得肃杀起来。她慌乱地看向两人，“发生了什么么？”
“约翰，你先带她们回去吧。”叶未白话音刚落，就被星屑握住了手。他一怔，看向女孩，她正睁着灰烬般的双瞳望着他。
叶未白对小女孩露出微笑，“放心，我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的。”
“艾琳，照顾好星屑。”他随后看向艾琳。
金发少女还想问什么，但注意到了白师的表情。
那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
少女从未想象过，一向游刃有余，即使面对银那个恐怖的女人也一脸微笑的白师，也会露出这般凝重的表情。
她内心不由闪过一丝不安，下意识闭上了嘴，准备牵过小女孩的手，听话回去。
但是星屑躲过了她的手。
女孩依旧握着叶未白的手，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与她对视，叶未白读懂了星屑的内心。
他看到了她深深的不安与惶恐。
“放心。我不会忘记你的。”叶未白道。
微微摇头，女孩轻声地念了起来：“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
叶未白一怔，他明白了。星屑在怕，她怕一旦与白分离，他就会直接忘记了她——这种事情，恐怕在她的生命中，已经不算新鲜了，已经出现过太多次了。
每一次，“那个人”都说了与白同样的话，可是都同样忘了她。
叶未白微微沉默，随后伸出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微笑道：“那你就与我一同去吧。”
“……嗯！”小女孩的双瞳微微张大，灰色粒子在瞳孔中飞扬。
“那我也——”艾琳急切地开了口。
“不，艾琳你不行。”叶未白摇头。
“为——”
“因为你还有你的使命，记住——你是【英雄王】。”
“……好狡猾。”金发少女咬住了唇，“白师好狡猾。搬出【英雄王】什么的……太狡猾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