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柳橙！”

小阎罗闪开之后，一甩阴令笏，骷髅形状的游魂从背对太阳的阴影里惨叫着扑出来，一大群冰冷的手指骨头纷纷抓住了柳橙。柳橙怒吼着一顿乱咬，勉强挣脱了那群游魂，踩着游魂的头重新冲向了小阎罗。小阎罗用阴令笏卡住了柳橙的牙，正想抬头看看艾沐的时候，艾沐已经跑远了。

艾沐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她捏着手腕上的烛九阴泪，拔腿向真弥家跑去。

也不知道柳橙能给自己争取多少时间，但是这是柳橙自己主动要拦住小阎罗的。柳橙，加油啊！

小阎罗看着艾沐的背影，一咬牙就要冲上去，刚抬起脚，却发现柳橙死死地咬住小阎罗的裤脚。他知道柳橙也等同于艾沐，柳橙受伤也会反馈到艾沐身上，可是……在她的行为被酆都发现之前，他要阻止艾沐！

“对不起了！”虽然在这里用也不太好，但是事态紧急，也没有犹豫的时间了！小阎罗拿出另一块阴令笏，更多的游魂从阴影里冒出来，抓住了柳橙的身体，他把两块阴令笏合一起用力一敲，敲晕了柳橙。

“呜！”

小东西只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就失去了意识。小阎罗从游魂手上接过柳橙，轻轻地抱住它。幸好没有拖太长时间，他把阴令笏往上一抛，阴令笏连同游魂全都消失在空中。

走吧，要去阻止她！

艾沐喘着气爬上三楼，敲了敲真弥家的门。真弥满脸泪痕地把艾沐迎了进去。阿猫的毛色已经没有往日的光彩，蓬松的毛也变得稀疏发黄，它看到艾沐来了，用力摇了摇尾巴。艾沐在它面前跪了下来，抱住它的头。

噬灵兽本来就能跟同为野兽的灵对话，所以，艾沐在心里悄悄问它。

你想要活下去吗？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

阿猫那声音变得沙哑，它拒绝了。艾沐一脸震惊地坐直身体。

不用了，谢谢。最后的一点时间，请让我陪陪小主人吧。

……艾沐擦了擦眼睛，站起来对真弥说：“阿猫，它想再陪陪你。”

真弥勉强扯出一丝微笑，虽然还是觉得奇怪，艾沐能听懂阿猫的话，但是现在她还是想好好陪着阿猫。所以，她来到阿猫身边，坐下来静静地陪着它看着最后的夕阳。

真弥摸着阿猫的头，露出跟以往差不多的灿烂笑容：“阿猫，以前我也是这样跟你一起看夕阳呢，就在这里。”她指了指刚才搬出来的黄色狗坐垫，那个柔软的大坐垫一直是属于阿猫的，阿猫的黑色眼珠忽然发出了兴奋的光彩，它浑身颤抖想要站起来，真弥扶住它大喊：“不行，不能站起来！”真弥想要阻止它，艾沐却拦住她摇了摇头。

阿猫颤巍巍地走过去，双腿无力，中途软下来好几次，可是它喘着气，挣扎着再次爬起来，真弥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艾沐侧着身子，不敢直视衰弱的阿猫，最后阿猫终于倒在那坐垫上，咧着嘴叫了几声。

“你看，我还是有力气的。”

艾沐读懂了它的眼神，却没有勇气告诉真弥。真弥也搬来小时候用的红色小凳子，坐在大坐垫边上。夕阳光柔和地洒在真弥和阿猫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层温和的被子。

时间如同已经静止下来。

“你还记得吗……刚开始爸妈叫你大白，我嫌不好听，就恶作剧一样地叫你阿猫，可你还是很兴奋。丫丫家的大黑猫欺负我，是你去赶走它的，还被抓掉了一大把毛，妈妈可心疼了，但是你却去舔我腿上的伤口，明明你比我严重多了……还有……第一次游泳……是你陪着我一起游，被呛到了是你……带着我上来的……阿猫……再，再陪我跑步……就一次……好不好？”真弥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了。

阿猫难过地抬起脑袋，用尽力气舔了舔真弥脸上的泪水。

“不行，我不能……哭，妈妈说，泪水是女孩子珍贵的宝石。但是……为什么……停不住呢？”真弥不停地擦着，艾沐悄悄地退到了阴影里，也发现了叶阿姨在那里红着双眼，背过身子搓着围裙。

“艾沐大人……能告诉她一件事吗？”

忽然阿猫的声音传到艾沐的心里，艾沐抬起头，望着阿猫，迎上它虽然苍老却炯炯有神的眼眸。

“陪着小主人长大，我很开心，只是……我有点累了。”

“等、等下！”艾沐回应那个声音，同时手已经摸到了手链上。“我可以借你灵力，再、再维持一点时间的！真弥还不想让你那么快走！”

“已经足够啦。有艾沐大人陪着她，我已经……完成了主人的任务了……不能陪她到长大，真是……”

阿猫怜爱地望着真弥，慢慢低下头，合上了双眼。

“阿猫！阿猫！”真弥哭叫着，紧紧抱住了阿猫的头，嚎啕大哭起来。

艾沐捏住烛九阴泪的手，不经意间已经垂了下来。终究，还是没有帮上真弥的忙。艾沐轻轻地走过去，抱住了真弥。真弥也转过身，在艾沐怀里继续痛哭着。

等真弥哭累了，睡在沙发上，艾沐也跟叶阿姨打了招呼，离开了他们家。一出门，她就看到小阎罗站在门边上，靠在墙边出神。他手上捏着的白色光球，正是阿猫的精魂。他看到艾沐出来，就说，“这只萨摩犬前世是雪狐呢，九世转生之后，它会成为真正的人灵。现在，是第七世了。”

“就是说，阿猫，是雪狐精魂？”

“妖怪精魂接受的考验，比人灵要艰难得多。”他直勾勾地盯着艾沐，“幸好你没有出手，不然阿猫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而且，刚才问了一下孟婆，真弥跟这个雪狐精魂的缘还没有断。虽然不是命缘系的力量，但是有的人跟精魂的缘，并不会那么容易断掉。”

“……真弥还会遇到？”

“大概吧。”

小阎罗正要走向楼道，突然艾沐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校服领子，压抑着愤怒问：“真弥不是我们的朋友吗？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去帮她？”

“不是说了吗！”小阎罗轻蔑地笑着，用力甩开了艾沐的手，“万物都会经历生老病死，任何人都无法干涉，也无法逆转的。即使是我，也不能干预。”

更何况，我看到过的，比你看到的多得多。生离，死别，不愿舍，不愿离，无数人曾经想要留下，也依然无法阻止。他们割舍的，离别的痛苦，要比她强烈得多了。

艾沐像是打量陌生人一样，冷漠地打量着小阎罗。

“我啊，已经转世好几十次了。身为阎罗王，这些经历不但不能忘记，还必须铭记在心。因为度量他们的罪，需要的是知晓万物的‘尺度’。这也是，阎罗王要定期转生一次的原因。”他缓缓走向楼道，轻声地说。

还有更多，你还会继续看到的。

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会经历更多，更多。

凭你的力量，又能帮助多少呢？

“能啊……哪怕是一个人，我也要，我也想帮。”艾沐捏紧拳头，认真地说：“至少，帮上朋友的忙。”

“哼，那你就去帮吧。反正，你本来就是违逆世界的存在。”小阎罗冷着脸走下楼梯。

艾沐抱起躺在门边呼呼大睡的柳橙，若有所思地回到家里。阿荼笑容满面地问：“怎么样了？真弥家的阿猫？”

“已经……”艾沐难过地低下头。

阿荼摸了摸艾沐的头：“也是正常的，毕竟阿猫已经是老狗啦。”

“阿荼，也有可能老死吗？”艾沐冷不丁的一问，让阿荼打了个冷战，阿荼苦笑着说：“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我也是普通人，终有一天，一样会变成老爷爷的呀。你也会有变成老奶奶的一天。时间不会等任何人的。”

老爷爷，老奶奶，时间流逝，永远不会等待任何人。

艾沐伤感地放下柳橙，望着地板出神。只是她的脑海里涌出了一个念头。

如果，如果我成为鬼帝的话……

会不会能让阿荼不会老死？

“阿荼，阿荼，如果我当鬼帝的话……”阿荼伸出手指阻止了她的话，摇了摇头：“不能这样做。顺其自然就好了。”

“可、可是……”艾沐急了，想要继续说下去，可阿荼收起了笑容，蹲下身和她平视着：“你如果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去酆都，那么，我宁愿你不要去。宁愿你只做个普通的小女孩。强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是不会快乐的哦。”

“……”艾沐垂下双眼，双肩颤抖起来。

“更何况，当了鬼帝也无法逆转啊。没事的。”他笑着拍了拍艾沐的肩膀，“珍惜现在的时间就可以了，尽量留下宝贵的记忆，把它当作宝物珍藏吧。”

珍惜，现在的时间？

艾沐擦了擦眼泪，阿荼伸出小指勾着，说：“我们来拉钩，约定好，我跟你都会珍惜现在的时间，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都要留住这宝贵的记忆。好吗？”艾沐迟疑了一下，慢慢伸出手指，跟阿荼搭上的时候，破涕为笑。

“拉钩钩，一百年不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