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刚刚经历过高考，以及查询了成绩，进行最后一次返校拿取档案和拍照纪念的毕业生。当然，热情的只有考得好以及考得满意的人，考得不好的人，蔫哒哒地趴在桌上，就像被烈日烤化的冰淇淋。
“嘿，你看陆航那一副人生败犬的样子，肯定考差了吧，亏他模拟考后得意了那么长时间，还以为多有信心呢。”教室里靠窗的座位上，男生勾肩搭背着自己的同桌，小声说道。
被拉着说话的清秀少年没看过去，只是兀自向自己的同桌说：“没考好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以他的成绩，发挥失常也能上个还可以的大学，说不定没那么多期待和压力了，大学生活反而会过得很好。”
“你当然这样说，”同桌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你们这些好成绩阶层的人，怎么懂我们心中的痛。对了，你分数多少？”
分数是昨晚七点钟在网上公布出来的，所有同学都知道了自己的成绩。来学校是领取档案，照毕业照，以及离别前的最后一聚。
当然，说起来这么好听，有过体验的人都知道，所谓的离别前最后一聚，不过就是大家互相展示成绩而已。考得好的人平常玩耍的圈子都是好成绩，所以炫耀起来是一起互相炫耀。而靠得不好的人，平时比较亲密的同学也都靠得大多不好，所以说出来一起抱团取暖。
也许其他人是这样，但是沈竹晓意不在此。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他大概会跟大家一样吧。
但是很显然，他和大家不一样——在高中三年这不算短也不算长的时间里，他发现了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世界级的秘密。
“没多少，刚刚六百而已。”
一边回答，他一边假装不经意地扭了扭头，视线一瞬间就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靠！六百！”同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冲着他低呼：“你们这些混蛋学霸，标准句式就是‘只有XX分’、‘没有多少而已’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嘲讽啊你这是！”
“喂，你说，高中毕业了就没有人再指责早恋了对吧，”沈竹晓突然转换了话题，“诶你说楚芊怎么样。”
他其实想问得更露骨点，不过还是没捱住脸皮薄，只是这样从旁侧击了下。
按理来说，但凡是个智商正常的人，都能听懂这句话什么意思。但同桌却呆呆傻傻地，对这个问题作如下回答：
“楚芊？很厉害啊，学习好，长得也漂亮。”
平行而论这样的说辞有点过于平淡了。楚芊的外表不光是用一句漂亮可以概括，说是女神也不为过。
而且是那种，能够忽略气质，单独把外貌摘出来，也是女神的那种。
——果然是这样的回答啊。
沈竹晓撑着下巴，有些蛋疼地想到。他咬了咬牙，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告别高中生涯，一定要把这个困扰了自己几年的疑惑给解开。
所以他放弃了节操，说道：“你觉得我和楚芊能当男女朋友么。”
这是破罐子破摔般的赤裸裸了。
同桌像是得了失声症一样，没对他这番话作任何反应。直到五秒钟过后，他才转过来，愣愣地说道：
“咱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看！就是这么邪乎！
沈竹晓不是真的对那个小女神有什么非分之想。他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柳下惠，但是形式认得清，整个高中都乖乖地把精力放到学习上，把男女之事很明确地推迟到大学以后。
如果不是那天。
如果不是那天夜晚，在寝室里，青春骚动的男生们睡不着觉，开始讨论起班上的美女来。
沈竹晓他们是文科班，这一个寝室的六个人占了整个班级男生的二分之一。相对的，男生少，女生占了绝大部分。只要数量上去了，质量自然也随之而上，班上的各级别美女层出不穷，让几个男生滔滔不绝地聊了一个多小时。
记忆力非常好的沈竹晓就顺带问了一个，被几个人忽视掉的人：
“那楚芊呢，怎么不见你们说。”
全寝室就那样安静了下来，如同闹鬼一般。直到一分钟后膘肥体重的室长再度开口，吓得沈竹晓差点从床铺上滚下去：
“我们刚才说哪儿了？哦对，许小晴，她虽然不是最好看的那几个，但是发育真的好啊。可惜听说有男朋友了，还是隔壁班的。”
于是男生们又热热闹闹地讨论了起来，仿佛楚芊这个名字从来没出现过。
这件事情成了沈竹晓的噩梦。更加可怕的是，后来他无数次从旁侧击找人试探过，在无数次男生仿佛失了魂一般地无视后，他终于确信，楚芊的存在有问题。
但是，如果他把同样的问题对女生询问的话，得到的又是截然不同的答案。女生会怀着崇敬附和，甚至还会带着一点脸红。
“嗯……是的，楚芊的话，是理想的女朋友人选呢。”
你也是女生吧喂！沈竹晓看着脸颊绯红的班长眼镜娘，震惊地无以复加。
事情就是这样，明明楚芊是女生，同时也是一等一的美人，但在男生考虑恋爱对象的时候，却会强制忽略掉。反而是女生会……
沈竹晓觉得这绝对不正常，但他每次想把这不正常说给别人听的时候，对方就会出现短暂失聪现象。
和失忆现象。
除了自己以外的每个人都是这样，有时候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只有自己是不正常的。
所以，趁着这最后的时光，他决定去找当事人问清楚。
领完档案袋，照了毕业合照，可以自由活动了。沈竹晓朝楚芊所在的位置走了两步，老套地“不小心撞上”了。
“抱歉。”
一边说着一边替对方把档案捡了起来。
“谢谢。”
今天的楚芊穿了一身简单的短袖T桖，和留出脚踝的薄料七分裤子。整个人瘦削纤细，但是那三千青丝下的脸上，却散发着不一般的气质。
楚芊的脸型是小小的，五官精致而柔弱，让人很容易生起保护欲。这样一个小女神级别的妹子，男生没理由不产生心动的感觉，至少沈竹晓现在这样近距离接触下，都有些心猿意马。
不，还是正事要紧，那可是动摇他一辈子世界观的事情。
“楚芊你，”少年抬起了头，“……你考得怎么样？”
出口还是先怂了一下，先拉拉家常，再看情况从旁侧击。
实际上在高考之后，跟并不熟络的同学直接问成绩，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沈竹晓平时并不会做这么没有情商的事情，这次是因为临时改口，脑袋没想好，冒失了。
但是还好楚芊没介意，回答道：
“五百多出头，比沈大学霸差远了。”
文科五百多分就是一本线了，她考得并不算差。
“那已经比很多人都好了，”沈竹晓暗骂了自己一句，赶紧补救道：“你现在要走吗？”
“嗯，东西都拿到了，马上就走。”楚芊朝他晃了晃手里的学生档案袋，白皙的手腕皮肤上，还能看到淡淡的蓝色血管。
“我刚好也要走，”沈竹晓腼腆地笑了一下，“一起走吧？”
没接受也没拒绝，似乎默认了。见楚芊抬脚，他也赶紧跟在后面。
“高中毕业了真好啊，”没走两步路，楚芊就开始自来熟地说起来，“上了大学就可以谈恋爱了，家里不会限制，反而还支持，真好。”
楚芊莫名地看了他一眼，突然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
“沈大学霸这么想谈恋爱吗？”
沈竹晓一看话题这么顺利地引了进来，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当然想了，难道楚芊你不想吗。话说回来，很奇怪啊，像楚芊你这样的大美女，高中三年居然没看见跟哪个男生走得近过。”
啪嗒。
楚芊走路的脚步停了下来，沈竹晓小心地看过去，竟发现她身体有些发抖。
“你……没事吧？”
“没事，”
楚芊对他笑了一下，声音有些发抖，“只是身体原因。没事，有没有兴趣去我那边坐坐？我可以跟你讲一点我的事情。”
面对这几年摧毁了自己世界观的人，给出的邀请函，沈竹晓当然是欣然答应。
楚芊的家和沈竹晓的家其实离得不远，就是一条街的两头而已。走在路中间的时候，沈竹晓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问起了自己的疑惑。
“话说，为什么我觉得，周围的同学都不把楚芊当做一个，嗯……”沈竹晓思考了良久用什么词语形容，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
说是女性个体吧，但男生们也会表示她很漂亮。说是恋爱对象吧，男生是没什么表示，可女生反应激动着呢。
这时，他突然感觉到周身的寒意。
街角上，几个从不同方向过来的少女直直地望向他，并且毫不掩饰眼神中的恶毒。
那种，仿佛一旦接触了就要把他撕成碎片的感觉。
沈竹晓哆嗦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想什么，突然胳膊被旁边的人拉住了。
“楚……”
话音未落，一个软软的触感袭上嘴唇。
唇瓣相碰，片刻后又立刻。
沈竹晓想说什么，但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的全身在麻痹，意识在逐渐飘远。
弥留之际，只听到最后一句，楚芊那柔软好听的声音——
“记住，抗拒和逃避虽然有用，但绝非长久之计。不要落到我这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