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选中的王」伫立在雨中。

是两个。

其中的一个身着军人的服装,手持着军刀。军人所穿的军服,是在腰部收得紧紧的,高领的,简单的绿色军服。再加上脚上穿的擦得光亮的编织军靴,头上所戴的是中间稍微凸起的捷克式军帽,所佩戴领章是黄色背景,两条橘色条纹和两颗星星。看见这个男人的装扮,就应该能很容易知道他是大日本帝国陆军的中尉吧。

另一个则是身着一袭长长的青衫,极为懒散地拿着一把油纸伞。

这怎么看都不是很和谐的画面,怎么发觉都不是那么融洽祥和的……两个人。

时值冬季,冰冷的雨滴仿佛下一秒就会凝结成冰。 但是,刺骨的寒意也好,濡湿的衣服所带来的令人不快的黏腻感也好,都与其中的人无缘。

青衫的背后黑压压跪了一地帝国军人,这些军人们身上原本光鲜亮丽的军装早已不堪,脸色苍白,他们早已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或者说渴望,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或者是种解脱,他们跪的很麻木,没有任何赎罪的意味,于是自天而降的雨水也没有让这场景增添多少肃然的感觉。

对于跪在地上的军人们来说,今天就意味着一切的结束。帝国输了,天皇输了,大日本皇军输了。

旁边的建筑物坍塌,满目疮痍。

美国空军的轰炸机在上空中呼啸飞过,俯仰之时便落下一枚枚航弹来,坠落在地面上爆炸。路面上满是炸裂的坑,坑里满是石子。

旁边建筑物的屋顶上架着高射炮,流弹不停的飞过来,尖溜溜地一声长叫,“吱呦呃呃呃……”然后“砰”,落下地去。那一声声“吱呦呃呃呃……”撕裂了空气,撕毁了神经。阴暗的天幕被扯成一条条的,在冷雨中簌簌飘动。风里同时飘着无数剪短了的神经尖端。

冷雨沥沥风自寒,却无法阻止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青衫看着地面上雨水无法冲淡的血迹,说道:“你……冷么?”

青衫倒还好,手中有伞,至于那个军人么?

淅淅沥沥的雨滴并未并未落在他的身上,而是看似偶然的避开了他的身体,直接落入地面。

就好像在他的头顶上撑着一把看不见的雨伞一样。

两人依旧伫立在雨中。

街头处,弹雨穿梭往来。

由人类文明发展而产生的子弹产生倾泻而下,然而,本该穿过军人眉心的子弹,却像是为了不让弹片伤到他一般,纷纷偏离原本 垂直的轨道击中地面。子弹的射击强度越大,下落时自其头顶偏离的角度也越大。

就好像『看不见的伞』正随着子弹威力的增加而变的更为坚固,所覆盖的范围也在逐渐扩大。

远处街角躲在遮蔽物后面的同盟军攥紧手中的冲锋枪,枪支射出的实弹,甚至还有投掷出的手雷倾盆暴雨般席卷而至——

而那位军人只是微微侧开些身子就避开了所有正面的攻击,若要说的具体一些,他仅仅是挥了挥手就挡开了这些攻击。

那么,如果在这个人头上投下航弹会如何呢?

然而,重达上百公斤的航弹迫于那把看不见的伞的加护,只是滞留在半空中,并没有后续动作。

青衫鄙夷地笑笑,用手指敲敲油纸伞的伞柄。

“山本,你背叛了我……”

一道刀光闪逝即过。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剑影。

灰影呈着灵动诡异之势!好像一片极薄极黯淡的影子,似乎随便一阵风就能将它吹到九霄云外去。这样一片薄如蝉翼,给人感觉并不比纸片更坚硬的剑影,轨迹难以捉摸,灵动有若幽魂,在嗤的一声转向飞离过程中,贴着地上人们其中一人的脖颈,擦着他的下巴划过。

下一刻淡淡血痕迅速扩展,鲜血狂暴喷出,那人左手死死捂住自己的颈部,鲜血自指间狂溢,怒目圆睁,缓缓前倾,直到死亡的这一刻他依然没有看到任何动作。

灰色剑影在空中画了道圆融的弧线,闪电般再次穿来到他的面前,倏然在前,倏然在后,一道剑影瞬间划过,鲜血喷洒,优苏福·法赫里的头颅喀嗒一声掉了下来,骨碌滚过他的双膝,滚过路上的积水,在地上滚了极远极远。

积水上飘着一片红色。

剑影纵横……

年轻的脸颊,犹带稚气的脸颊,因为失去血液又被冷雨洗过,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再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伴着惊恐的喊声、凄惶的求饶声、怨毒的叫骂声、悲凉的哭泣声,各式各样的头颅不停掉落在雨中。

这里除了雨声,交战声,轰炸机的噪声,一连串的爆炸声,还有有尸首前倾,重重砸到地面,把积水砸出水花的声音。

青衫面无表情。

依旧伫立在雨中的那位军人微微挑眉,若有所思,缓缓地将手中的军刀插回刀鞘。

“这就是玉碎?笑话……”青衫嘲笑着,嘲笑着刚刚倒在地上原本还鲜活的生命。

人是他杀的,这样看来,他应当是个屠夫。 然而青衫依旧没有什么感觉,无悲无喜,更谈不上愤怒。

因为人是他杀的。

“这样看来,是我错了……”

军人终于开了口,可是放在看来,又是那样的晚,那样的不及时。

然而他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丝的愧疚之色,青衫更没有,两人都没有。

“不只是你,是你们!!你们都错了!”青衫哑声说。

冬雨下的越来越大,哗哗击打着地面,水花四溅成雾,视线越来越差,周围民居半倾半倒的院墙都快看不清了。

青衫虽然撑着把油纸伞,但那嚣张的雨水把他身上那件青衫打湿大半,握着伞柄的白皙的手上也满是水珠。

被雨水打湿了青衫,前襟后摆上的颜色有些发深,看上去有些狼狈,但奇妙的是青衫没有丝毫狼狈感觉,撑着油纸伞静静站在雨中,看着眼前毫无间断的雨丝,神情从容平静,就像看着满街桃花一地阳光。

那位帝国军人看了他片刻,没有说话,进而低下头来,想着什么。长时间后沉默,他再次开口:“这两次,是我对不住你……”

青衫默然,两眼却是要冒出两股火来,握着伞柄的手愈发用力,青筋虬现。

“先一次,我不该带你来的。这一次,我不该从军的……”帝国军人面无表情,两眼空洞,裸显呆滞,“事情我已经做了,无法挽回了,你想怎么做?”

“……我想杀你……”

“你知道,你杀不了我的。”

“正因为杀不了你,所以才想杀你……”

帝国军人将手中的军刀掷在地面的积水中,激起一片水花。

他向青衫那里走了几步,走上前去。

军靴坚韧靴底踏在石道上,踩在积水里发出啪啪轻响,在雨天里根本不引人注意,青衫也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缓步向前,握着油纸伞伞柄的左手越来越紧。

“随你怎样……”

“既然这样……”青衫合拢油纸伞,露出自己的脸。他有细嫩的面容,姣好的面孔:眼角微微吊起,眉毛不粗不细,尽管他没有笑,但是他的微笑是致命的,因为他的美目是致命的。

他在忍,忍耐着眼前的这位帝国军人。俗语都说:忍字头上上一把刀,这刀伴着他自己鲜有人知的深愁,缓缓地涩涩地从他的心尖划过,氤氲出满身哀伤。

“世界邪恶当道,愚昧肆虐横行;命运冷酷无情,人类可悲可怜……”

就在此时,那位帝国军人唇角如同被雕刻出来的坚毅线条骤紧,带着些无趣,带着些轻蔑带着些疲惫,很随意地说出一个宇:”切!”

说罢,忍不住笑了起来。

青衫眉梢颦紧,静静望着对方,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右手拇指轻轻在食指腹纹上缓缓摩娑,然而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

“嘿——动手吧!”

……

……

正在这档口,轰天震地一声响,整个世界都黑了下来,像一只硕大无朋的箱子,啪的关上了盖。数不清的罗愁绮恨,全关在里面了。

“你还不能死……”青衫冷着脸,他又将自己那把鲜明的油纸伞撑开了,搁在自己的肩膀上,遮住了自己的脸。

如此……

他就像是块冰块塑成的东西,晶莹洁白得连尘埃也沾染不上。

军人没有防备之下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冲击波震得跌倒在地,脑袋里混乱得很。

他看着眼前极近处同胞们的尸体,散做一堆的沙石,失神片刻后艰难地爬了起来。

他没死,青衫放过了他。

不知怎的,他竟然为青衫的留情有些失落……

“你妻子临产在即……今日我且放过你,权是看在此事的面子上……”

帝国军人闻言,愣了一下。

回过神来,青衫已经离去。他狠狠一咬下唇强行提振精神,撑着疲惫的身躯奔入侧方一道小巷。

小巷的尽头有他的家,有他的亲人,有他那生死未卜与不曾逢面的孩子。

都是他的血亲。

……

抱歉,打断一下。

——以上所发生过的这些,我们还是不要再纠缠下去了。

毋庸置疑的是,诡异的一切均为真实,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被命运所选中,同时支配着命运的领导者所具有的资质与能力,于一九一一年在日本首次得到其定义,计量方式,并且得以形成理论。

而在之后的二战中,科学定义上的首位『王』,于战争中产生。

在死亡与破坏所构成的背景中,星辰于头顶闪耀。

这并非假想也非传说,但也不是记录于历史中的事实。

不过或许在当时,『能够改写支配现实世界的规则』这件事情本身也许就已经等同于创世的神话传说一般了吧。

那会是一个将曾经支配着微观世界的偶然与宏观世界的必然的物理法则加以扭曲,阻止,并由自己的意志左右的,半神们的时代。

那么,我们的故事,我们的「王」,不止一个的「王」——在世界的一角,以日本,以这个曾经发动过不义战争的国家为舞台。

2028年,神话依旧在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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