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笒说得很有道理,孔、孟是圣贤,同时也是凡人,也有着感情中的亲疏远近,做事也会优先考虑"自己人",这也是他们作为人——而不是圣——颇为真实且鲜活的一面。

孔丘先生祖先是殷人,和商朝天子是一家,远祖是微子启,商纣王的庶兄,是一位贤人,同时也是宋国的初代国君。

然而和历史极为相似的是,宋国权贵们容不下孔丘,无论谁当权,都害怕这位名满天下的宋国公室之后来本国推行仁政,夺了他们的权力,孔丘先生回报先祖之国的愿望无法实现。

其实由于祖辈已经定居鲁国,生于斯长于斯的孔丘早就把鲁当成自己内心中的祖国——历史上孔子的祖先是正考父、孔父嘉,这二位在列国世界的宋国颇为得势,尤其是端木莹除掉了华父督之后,二人更是在宋国掌握了大权,也不知道孔丘先生的祖上是怎么流落到鲁国去的——因此孔丘最想要帮助的还是鲁国,然而三桓当政,君主权利旁落,鲁国一再内乱,驱逐儒家师徒,如今更是衰落到仅有曲阜一城保全宗庙,鲁国已经没有条件去实施仁政。

宝玉既然本家不可用,那就献给亲戚之家吧,孔丘先生开始游历陈、卫、晋、郑等国,都是周天子本家的姬姓封国,可能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吧,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孔丘崇尚周礼,自然也会觉得姬姓封国更有推行和恢复周礼的土壤。

可惜的是,这些同姓封国并不给力,难以找到一个愿意继承周文王、周武王仁义的明君,其实连周天子都"节操碎一地",哪里还有什么仁君圣主?

韩、赵、魏三国本是晋国六卿之三,结果犯上作乱摇身一变成了诸侯,要不是秦国干预,还差一点把晋国公室消灭,以下克上,败坏伦常,这样的国家是孔丘先生打心眼里厌恶的,因此不管三国怎么邀请,如何许诺高官厚禄,也不愿意踏足其国土一步。

一个处处碰壁而不得志的士人,能面对巨大的诱惑毫不动摇,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宁愿一生一无所成,也不愿去帮助无道之国,不愿抛弃心中的大道。

《孔子家语》《史记》等书中有这样的记载,孔子和弟子们周游列国困于陈、蔡两国之间,七天没有正经吃东西,不少弟子纷纷开始有怨气,对夫子之道有所怀疑。

子路不明白为什么儒家师徒积德怀义,身体力行很久,却反倒被诸侯所不容,落得如此田地,孔子留下这样的话:"且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谓穷困而改节。"后来面对子贡"夫子之道太高深,所以天下不能容,为什么不稍稍降格以求"的问题时,他回答"良农能稼而不能为穑,良工能巧而不能为顺。子能修道,纲而经之,统而理之,而不能为容。"

面对弟子们的质疑,孔子的回答质朴而有力,君子决不能因为困窘而改变自己的节操,也不能因为时运不济就降低要求,为了求得容身之处而改变自己的志向,停止前进的脚步,相比于列国那些诸侯公卿为了一己之私毫无操守的表现,孔子的言行令人动容。

不得不说,孔子给华夏民族的传统精神中,注入了不屈的基因,并借由他的与弟子的话语,影响着几千年之后的华夏人。

"所以说,孔孟二位先生在没有完成周游列国之前,是不会来傅阳进行尝试的?"御风这次听懂了七八分。

"对,傅阳本就是化外之国,被视为蛮夷之属,我们也不能责怪他们什么。"燕笒回答。

"其实咱们也不是复古周礼,二位先生也不见得能真正认同。"毕竟傅阳与列国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要不,大家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面见魏王呢。"小雪见阿史那云萱小队强打精神,眼睛都快睁不开,建议大家休息——那仨人实在不习惯这种长时间的探讨。

……

第二天酉时,魏惠王大排宴宴招待傅阳众人,列国时期大部分人都只吃两顿饭,早饭为饔,晚饭为飧,因此宴会一般都是安排在酉时开餐。

魏惠王和群臣听庞涓汇报了喝酒的事,这次可学乖了,再没有人敢作死劝酒,而且似乎酒也换成了劲儿更小的品种,让云萱三人颇为遗憾。

席间,御风告诉魏惠王秦将的事迹,说明了来意,惠王象征性地赞美了三人一番后,迅速把话题转移到御风的穿戴上,他不能明白,堂堂一国王世子,衣着为何如此朴素,没有名贵的美玉傍身,也没有收藏豪华的仪仗车舆,宝马名驹,难道不觉得脸上无光吗?我们魏国有能够光照十二车的宝珠……看王世子的吃穿住行,与一般大夫、武将无异,话语之中颇有讥讽之意。

果然魏惠王重视的是这种面子问题,御风心想"这集我看过",《史记》中有记载"魏惠王、齐威王论宝"的故事,这次可好,齐威王已经在曲阜城外身死,轮到自己来与其对答。

"吾之所以为宝者与魏侯异。傅阳有端木莹者,使使宋,拨乱反正,斩佞臣,殛昏君,乱臣贼子惧;有百里瑶光者,本滕侯之妹,使将军,以五十里而破千里之齐,复姜氏,逐田氏;有孙膑者,为军师,订国策,使备盗贼,四境相安,道不拾遗;有北宫玉衡、东闾璟妤、西门珣馨三人,使之楚,伍员兵临郢都,三人五日退吴兵而救楚。此六人皆为傅阳之宝,名布天下,光耀万里。"御风结合现实把齐威王的话改了改,没想到说出来颇有"高大上"之感,不仅是御风,话中提到的端木莹等人也忽然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能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与正面光辉的一笔,想必是大家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魏惠王面露惭色,有些尴尬,魏国以明珠为宝,傅阳以人才为宝,其高下立判。

孟轲先生趁机进言,说傅阳之国方圆不到五十里,因施行仁政对待百姓,短短两年已经发展到可以与齐、楚并列,十五国联军数十万大军讨伐也能保全,王世子列御风、夫人南宫梦琳、上官雪、左丘燕笒等人,得神佑而有通神之力,又有天马神物相助,都是得道多助,仁义之所致……

傅阳的崛起确实成了孟轲先生最好的正面事例,魏惠王似乎有点儿心动,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稍微有所行动呢?

又居一日,众人离开大梁,这次不巧,没有碰到高筑"义台"的陈轸,听说他带兵在外,而出兵的目的地,正是众人下一站目的地——新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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