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的‘少年’身体猛然一抖,整个人差点脱力倒在那被腐蚀过的黑色浅坑里。

她努力地撑着自己的膝盖,忍耐着不安:“村子——”

那是村子传来的惨叫声——

又是一阵浓郁的黑暗气息传来!

奥维亚浑身一哆嗦,目眦欲裂,弯腰抱起了地上的遗体,拿出自己最大的速度朝着来处冲去!

只是,一切都赶不及了。

奥维亚膝盖一软,跪倒在了出口不远处。

怀中玛丽铁青色的脸倒向了村子的方向,死不瞑目。

魔族的火焰燃烧着,却没有任何魔物的踪影。

良久,一声凄厉的怒号直冲云霄——

“啊!!!!!!!”

一滴滴血液,从白皙的掌中坠落。

永夜城魔王宫殿,书房。

巨大的落地窗外闪着血红的电光。

女性挑了挑眉,看着窗外可怕的天象,撩了撩长发:“哎呀呀,都说了不插手世间事情了,神明大人要说到做到啊,干嘛放这种天罚吓人家!”

血红色的雷电如同蛇一样,游走在乌云之中,天空都被映成了血红。

这天象可怖非常。

轰隆隆的雷鸣似乎在表达着抗议一样。

女性优雅站起身,略带苦恼地摸着侧脸:“明明世界的命轨都虚化了,生机也增加了,您就不要再跟我一个小小魔王纠缠不清了吧?达到目的不就好了吗?你早早将我唤醒的目的不也是这个?”

雷电顿时少了许多,似乎在迟疑。

“好了,没时间磨蹭了,该到我出场的时候啦。说起来,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完成了,还以为要等待时机。亏得我还专门送出去一个卷轴拖时间,嘛,稍稍改变下计划就好了。”

女人无聊地拨弄着手边的杂物,里面赫然有不少奥维亚手上一样的神契卷轴!

“无聊的挑战,到时候加点乐趣就行了。哈哈哈,我果然是无所不能的魔王!所有的一切,没有我做不到的啊,简直完美——”

笑着笑着,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原本的目的,顺了顺气,重新回到镜子边。

光滑的镜面里,跪在地上的‘少年’恍如失去了灵魂一样。

魔王摸着镜面:“啊呀呀,这种模样竟然是我造成的吗?我可爱的勇者,可怜的勇者。你不会生我的气的吧?不会的吧,不说话代表默认——我记住了你的回答了哦,不可以反悔呢。”

窗外的雷声又一次密集起来。

“果然,就连勇者都向着我。”魔王站起来,陶醉地摸着自己的脸,“我果然是无所不能的魔王啊,小小的约定,我怎么会完不成呢,是吧,我的奥维亚。”

血红的电光照亮了黑暗的室内,女人原本优雅玲珑的身姿渐渐变化——

“一切都是为了到你身边啊,我的奥维亚,从今天后,我就是你唯一幸存的家人了呢……”

身影开始缩水变小。

“只剩下你一个人可以依赖的纯真小女孩、无与伦比的魔法天赋,这样的身份,足够站在你身边了吧?够合法了吧?绝对、绝对要好好保护我啊……”

原地,黑发黑眼的小萝莉甜蜜微笑着,然后身体虚化,消失在了房间中。

血红的雷电陡然大盛了一瞬,然后倏然消失,静悄悄的,像是不曾发生过一样。

王都城郊,莫德村旁。

“又是这样……”奥维亚喃喃自语。

冷紫色的火焰基本全都熄灭,残留在灰暗的夜幕中的,只有那狰狞的废墟黑影。

“又是这样。”奥维亚木着脸,失神重复道,“为什么总是这样……”

村子被毁这一幕,对于奥维亚来说就是记忆重现。

最初的最初,她刚拥有作为‘人’的意识的时候,也曾是生活在一个普通的村落里。

却招致了毁灭——

达拉特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样不停地回响着。

‘你是灾祸。’

‘你是灾祸。’

‘你是灾难之源……’

她抱紧了脑袋,面露痛苦,想到了最初的最初、那个恶心的女人逃走前留下的话:

‘就因为你是勇者啊!人类无法分辨、魔族却永远不会错认的光明之魂的拥有者啊!’

勇者啊!

她是勇者。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啊!

可是为什么,原来身为勇者就是错吗?

那些死亡的家伙的话像是恶毒的诅咒,不停绕着她,缠着她,想要将她拖入深渊一样。

“——又是这样啊!”她的额头已经抵在了玛丽母亲的遗体上,那僵硬冰冷的尸体提醒着她事实,“该死的神,你出来啊!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啊!”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

天空中似乎有鲜红的光闪过。

“……你出来啊……”奥维亚的声音已经喑哑。

除了这边干涩的声音外,森利里重新传出了鸟鸣。

婉转清亮、像是水流一样的鸟鸣声。

突然,石块滚落的声音让奥维亚猛地支起了身体,眼神像是抓住了最后一个稻草一样,满含绝望又满含希望。

不远处一个坍塌的废墟下,陆续滚落下碎裂的石块儿,直到最后冒出来了一个趴着的瘦弱身影。

这个身影清晰地落入了奥维亚的眼中,哪怕月光又一次被乌云掩蔽。

——带着雀斑的普通面容上满是惊惧,脸颊带着血迹。

那张脸,是村里唯一铁匠的儿子,克里夫的。

他艰难地扒着一块石头,声音干涩低哑:“救命……”

声音虚弱到几乎让人无法听到。

“救……命……”

他又这么叫道,脸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朝着奥维亚这边看了过来!

像是看到了奥维亚一样!

一声叹息从奥维亚的唇边溢出:“哈……”

她终于绝望了。

对这个身影毫无兴趣的勇者重新发起了愣,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也是什么都没想,光脑子里回荡着的激烈情感就超负荷了。

“……救……”小男孩不死心的呼唤仍然在持续。

奥维亚置之不理。

她静静地放下了玛丽的遗体,却仍是跪着。

而那个村中最皮实的熊孩子此时一身伤痕和血污,手脚并用,终于让自己的身体完全脱离了废墟。

他继续爬着。虽然姿势难堪,但是确确实实是在爬着,并且是朝着奥维亚这个方向。

月光又重新出现了。

银色、梦幻般的光像是轻纱一样披在他的身上,他仿佛突然获取了力气,爬动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直冲奥维亚而来。

“救……命……”

距离在一点点靠近。

那张孩子的脸上已经出现了笑容……

他伸出了手,朝着奥维亚探去,脸上挂着的都是愉悦,却几乎是立刻就扭曲成了恐惧——

一束光,一束温和的白色光,瞬间戳穿了他的脑袋。

无声无息的,也没有血液飞溅的情况。

黑色的液体碰到了光就噗滋滋地响了起来,然后化作了灰烬消失。

毫无疑问,那是魔族的血液。

奥维亚空洞的目光看着被钉住的魔物,手中又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光刺,机械一样朝着那个魔物身上戳去。

人类不可能发出的惨叫盘旋在夜空中。

她就这样,面对着玛丽母亲的遗体,一次次地虐杀着没有战斗力、只能靠欺骗捕获猎物的魔物。

“哎呀呀,可怜的奥维亚。”

突然,有一个稚嫩的女童声音响起,就在奥维亚的身后。

奥维亚停下了动作,僵硬的侧过身——

一个陌生的黑发女孩,光着脚站在原地,五官精致,可爱非常。

小女孩走到了奥维亚的身前,伸出了手:“地上很脏呢,站起来吧。”

明明她自己也不高。

奥维亚的眼中渐渐恢复了光:“你是谁,哪家的孩子?”

仿佛有一个孩子幸存,就是她能得到的救赎。

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看进了勇者的蓝色眼眸中,女孩的话语带着催眠意味——

“我是村尾的那个孤儿薇薇安-阿庇斯啊,奥维亚哥哥,村子被黑暗法师袭击了,只有我幸存了下来,你平时最喜欢我了,一定要保护好我啊……”

“你平时最喜欢我了,一定要保护好我啊……”

“你平时最喜欢我了,一定要保护好我啊……”

这句话似乎侵入到了奥维亚的灵魂中。

人类未曾了解的灵魂领域中,记忆飞快消解、改变着——

奥维亚一阵晕眩,意识里只剩下了那双天真又妩媚的黑色眼睛。

看着勇者闭上了眼,魔王稍微摸了摸额头,甩了甩不存在的汗:“真是的,麻烦的光明体质,还好我的精神系魔法不错……”

在说话间,她身上的衣服快速变化,没一会儿就成了跟刚才小男孩差不了多少的狼狈。

奥维亚睡过去了那么一会儿,然后突然清醒。

她脸上还残留着木然,像是仍停留在杀了那个伪装的魔物之时;但当她看见了身前的小女孩后,几乎是喜极而泣!

没多想,发现幸存者的喜悦让她流泪,抱住了小萝莉的身体:“薇薇安!你还活着!太好了,你还活着!还有人活着……”

地上的玛丽还未合上双眼。

而‘幸存’的小姑娘,扑在奥维亚怀里,木然的,像是没有灵魂。

“你没受伤吧?你知道事情经过是怎么样吗?”

奥维亚哑着嗓子,总算想起来了先检查小姑娘。

当看到薇薇安的神态的时候,她的自责又一次上涌!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对不起!薇薇安你不要吓我,是被压住了吗?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不要不说话啊……”

“呜哇——”薇薇安顿时哭得惨烈,像是终于找到依靠一样放松了,“奥维亚哥哥!好可怕啊,好黑,薇薇安害怕!”

奥维亚顿时不敢问了。

风吹过,冷意侵入,落叶飘下,月光依然明亮。

奥维亚将薇薇安重新抱住,一下下拍着她的背:“没事的,不要想了,薇薇安,一切都过去了,不要想了,奥维亚哥哥在这里,我以后都会保护好薇薇安的……”

她脸上还残存着悲痛,但是有了依靠她的人,她必须坚强起来!

小萝莉趴在奥维亚的肩膀抽噎:“玛丽婶婶,玛丽婶婶她为什么不跟薇薇安说话,她讨厌薇薇安了吗?”

“薇薇安,玛丽婶婶她……去了天国,你看见的只是她留下的躯壳,她的灵魂已经回到了神的身边了。没关系,以后我陪着你。”

小姑娘顿时哭得更大声了:“你不要骗我!玛丽婶婶死了是吗!我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以后我再也看不见玛丽婶婶笑了,也吃不到她给我做的蛋糕了!呜哇——我不要玛丽婶婶死……”

天空真切地闪过了一丝红光,似乎在嘲讽。

圣殿的骑士们姗姗来迟。

一个个火把燃烧着,伴随着马蹄声和略嘈杂的人声,将这个村子重新点亮。

为首的轻骑士从马的侧边抽出了佩剑挥出,空中荡起了奇异的白色光线,并且逐渐汇聚成了一团——

光明守护。

巨大的白色光球最终成型,并且降下了光幕,将整个村子都笼罩了起来。

“天啊!……”

后来跟上的女牧师看清楚了村中的情况,捂着嘴小小惊叫了一下。

村中的男男女女死相几乎一致。

他们围城了一个圈,面容呆滞了无生机,身体跪趴着,头朝着圆心的位置。

那里只留下了一个深坑,不知道曾经放了什么。

“这纹路——糟糕!立刻传讯,黑暗法师出现在此地并且成功举行了仪式!”

为首的女骑士,也就是放出了那个光明守护的骑士,面容严肃地吩咐道。

“大人——”远处有一个青年高声喊道,“这里还有活人,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姑娘,应该是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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