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点剑拔弩张。

容颜美丽却掩不住憔悴的王后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一脸不可置信。她像是看到了难以忍受的悲剧一样，声音颤抖：“你说什么？你不爱勇者，爱着……谁？”

被质问的是维娜公主，此时房间里也只有她们两个人。

这两个人的面容非常相似，相似到几乎是在照着一个名叫“时间”的镜子一样！

公主慵懒地摊开胳膊，躺在沙发上，一反在外人面前的得体，垂着眼翘着腿，回答得漫不经心：“莱娜啊。”

空气瞬间被冰冻了一般。

公主此时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满身都是危险的气息。

王后像是难以忍受般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脸上都是痛苦和懊悔：“怎么可能！你怎么能爱上她？你明明应该是爱上勇者的，预言都这么说了！”

“为什么不能？为什么又应该？”公主的嘴角挂着不屑的笑容，垂落的手掌紧紧握着，青筋浮现，“为什么，我一定要按照你们给我安排的轨迹走呢？母后。”

“可是预言里你明明应该和勇者——”

“闭嘴！预言预言预言，你只会相信那个预言吗！？为了那个预言，我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燃起了森然的怒火，细白的手指摸着自己的脸，笑得极尽嘲讽，“被扭曲成了这幅模样，你看到了很开心吗，母后！”

王后有点崩溃大喊：“可是你也不能爱上莱娜！你现在是女性！怎么能够爱上同为女性的莱娜呢！”

“噗……哈哈哈哈哈……”维娜捂着嘴，本来只是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是停不下来了一样，笑得越来越狂妄，甚至连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卧室都回荡着维娜的笑声。

王后像是被吓呆一般，张着嘴却无话可说，愣愣地看着维娜这失态的表现。

任谁看到这样的公主，都会觉得她疯了一样。

笑着笑着，声音却又戛然而止。

公主的表情瞬间冷凝。

她看着王后，表情嘲讽而扭曲：“为什么不能呢？我现在爱上了女性，您明明就是一个完美的示范啊。”

王后直接后退了一步，差点腿软坐在地上！

她恐惧地捂着脸，连连摇头：“不……那是错误的……是我的错……那是错误的！”

而维娜像是全然不在意自己母亲一样。

她的面色因为狂笑而带起了潮红，声音却尖利得很：“是错误吗？哈哈哈，您明明还是在爱着那位女大公，为什么不敢承认呢？错误？你看起来很心甘情愿地犯错啊母后！”

“不要说了！！”王后尖叫，蹲在了地上抱着头，“我没有爱她！没有！”

公主缓了缓气，重新巩固了下结界。大概是光明的气息让她平静了点，她看着蹲着的王后，终于收敛了一点狂气。

“我承认，母后，我承认奥维亚很有趣，也很可爱，爱上他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而且似乎他对我有很大的吸引力……”

她说着，走了过去，欣赏着母亲因为她的逼近而带起的颤栗。

公主也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歪着脑袋可爱地看着自己母亲：“但是啊，我现在对他的感觉仅停留在‘有趣’而已，现在的我，真心爱着的，可是您爱人的女儿呢！开心吗，高兴吗，您当年没实现的愿望，我帮您实现了啊。”

“不！不应该这样的！维娜，别这样！不要这样！你父王会生气的！”

“是啊，父王会生气，所以我要成为公主；因为父王会生气，我的一切都应该属于勇者，谁都不曾问过我的意愿，就因为该有属于勇者的公主！就因为父王会生气！可是这到底是谁的原因呢，母后。”

“不！”王后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怖的事情，突然尖叫着捂住了自己的双耳，一脸痛苦，“不！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无能！是我不能再生出一个公主——”

维娜还在天真地歪着头微笑，竟然对王后这模样毫不关心。

她这奇异的冷漠有着一种病态的美感，令人忍不住屏息想要匍匐在她的脚下，献上所有只为了换取她那脆弱美丽的笑容。

哪怕那笑容带着毒。

公主撩了下自己的头发，站起了身：“不是你的错，母亲，如果要算的话，全都是我们伟大的陛下的责任啊，生不出更多的孩子，当然是他的错，但是他是国王，所以可以理所当然地迁怒呢。”

王后咬着唇，眼泪不停流出：“不是他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贪心，是我不该勾引他……对不起，维娜，为不起……”

本来维娜并没有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在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脚步突然一滞，匆匆折返回去。

原本已经平息的怒火重燃！

她掐住了自己母亲的下颌，眯起了眼睛，危险非常地开口问道：“您……难不成后悔将我带来这世界了吗？”

王后却已经失神，看着维娜美丽纤弱的面容浑身颤抖。

她们两人长得像极了。

“不——”王后闭上了双眼，艰难地喘息，“我的孩子，母亲绝对是爱你的……”

“可是你最爱的不是那一位大公吗？你能分给我的爱才有多少？”公主眼神充满了恶意。

而王后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真是让人难以置信的恶意，这种孩子对母亲的恨让人心惊。

可是这确实是在发生着。

维娜凑到了自己母亲的耳边，声音温和：“您爱着她，所以我才会爱上她的女儿啊。您说，这是不是血脉的原因呢？您明明应该开心，我真的帮您实现了您的愿望啊。”

说着，她故意笑得更加厉害，只是王后仍然一声不发。

维娜不满意，继续刺激着王后：“当年您和那位不也是这样吗，如今我和莱娜，不过是重复了当年而已——”

王后终于忍不住了，流着泪痛苦大喊：“不！——你不是——维尔——”

“禁言不要随意说出哦，母后。”

就在这种时候，公主松开了手起了身，打断了王后的话。

她露出了温柔的笑，像是终于得到了可以满足的东西：“母亲，有些秘密可是不能泄漏的哦。不过您还记得那个名字，我很开心。你的爱意，我确实感受到了，非常感谢。”

王后已经鬓发散乱，眼圈红红的，一脸悲痛欲绝，不停地呢喃着道歉。

“好了，”维娜整理了下头发，“不用再多说了，我已经接受了这种结果，也保证公主会属于勇者。但是与之相对的，你们谁也不要再插手我和他的事情了，父王那边就拜托母亲你了，毕竟他还是爱你的。”

说完，少女提起了裙摆款款离开，优雅无比。

而被她留在原地的王后，仍然毫无动作。

“……何等的罪孽……”王后失神一样喃喃道。

公主严令门口的仆从未得到传唤不得进入，然后独自回到了卧室。

坐在镜子面前，她静静看着镜子里的面容。

久久不曾动弹。

……

“什么嘛，神神秘秘的吊人胃口。”奥维亚嘟囔着，哀求地看了一眼自己师母，“真不能告诉我是什么吗？”

泰罗一眼刀甩过来：“不能说就是不能说，问那么多废话干嘛！老婆，吃这个——”

“秀恩爱秀恩爱，这种散发着酸臭的恋爱光波的人真讨厌！”

奥维亚嘟囔了一句，愤怒地叉了一块儿肉，大口吃了起来。

夫妻二人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尤其是那只大精灵。

与妻子的互动完毕，泰罗这才关心起自己的徒弟，斜睨了一眼奥维亚：“说起来，你的神圣挑战动静不小啊，刚听见人讨论说中央广场都多出了一块儿擂台呢！”

奥维亚叉子上的肉掉了，她呆滞地说：“……我不知道。”

不等泰罗他们再说什么，奥维亚突然抱头猛揉！

“完了完了！那玩意儿竟然真的是虹之王国的东西吗？卧槽，那个擂台！不行，我要去看看！”

温莎一家看着奥维亚的背影：“这家伙也太风风火火了吧……”

“平时看着稳重，果然内里很不靠谱呢。”

勇者少女表面稳重，其实也是个很不靠谱的家伙呢。

王宫旁一幢华丽的别墅内。

莱娜单膝跪在地上，垂着头一言不发。

这里是一间书房。

一整面墙都是书柜，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书籍，充满了厚重的历史感。

也无比压抑。

莱娜跪在猩红色的地毯上，正面对的是一个成熟女性。

这个女性面容冷酷地坐在华丽的椅子上，一身贴身剪裁的礼服凸显女性的身躯，风格与莱娜在宴会上所穿的一样。

而且两人的面容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情况与王后和公主类似。

成熟女性先开口了，表情仍然冷凝着，语气里都是不满：“看起来你似乎心有不满，我亲爱的女儿。”

莱娜的头垂的更低了：“不敢，我只是觉得您完全已经可以动手了。”

女人交叠的双腿交叉换了下位置，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我可以理解成——你迫不及待想成为公主了吗？我可爱的莱娜？”

莱娜却仍然沉稳，语调毫无起伏：“不，女儿只是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最近王都的警戒松懈无比，如果这时候开始，能够省力很多。”

她的母亲却嗤笑了一声，然后站了起来。

蔷薇大公，希格瓦尔.纳嘉。

帝国第二荣耀所有者。

艳丽的面容，冰冷的神情——冰冻中的火焰。

莱娜每一处都像极了她。

希格瓦尔眯起了眼，站定在莱娜的面前。

她命令一般地说道：“站起来。”

莱娜顺从地站了起来，面容仍然平静。

一只手抚摸上了莱娜的脖颈，白皙的皮肤上浮现了肉眼可见的小颗粒，但是她还是没有动。

哪怕很痒。

“听说勇者就是你经常挑衅的那个孩子？”希格瓦尔问道，手指摁在莱娜的动脉上。

这绝对不会太舒服。

莱娜稍微皱了下眉：“是，我也没有想到。”

“哼，尤里诺那个家伙——”希格瓦尔全然没有顾忌，直呼国王名字，板着脸磨了磨牙，面容一派冷酷，“真是老狐狸，不知道把这消息藏了几年。”

“您的意思是，陛下早就知道勇者的身份了？”

希格瓦尔却不会回答，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收紧了手指，感受着自己女儿的脉搏。

“你是不是爱上那个勇者了，所以你想成为公主，你想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地嫁给他？”

这问话后，莱娜的心跳没有任何变化。

“不，我不可能爱上那种轻浮的家伙。”莱娜断然反驳，特别奇怪地看了自己母亲一眼，“您为什么会这么想？身为您的女儿，我的眼光会差到那种地步吗？”

希格瓦尔非常仔细地观察着莱娜。

良久，她哼了一声松了手：“希望如此，毕竟等到蔷薇王国建立的时候，维娜就只剩下你可以依靠了。你可千万别忘记了——”

她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莱娜的肩膀，轻声在她耳边提醒：

“誓约之剑的效力，可是你对维娜绝对的保护。你所追求的强大，也在于这一点。我的女儿，城郊那个据点就交给你了，好好用，做你想做的，别让我失望。”

蔷薇王国这个词语，多么昭然若揭的反叛计划。可是矛盾的誓约还要遵守，多么可笑。

莱娜真有种冷笑的冲动：要重立政权，迫于旧时候的誓约，将戒律传给她来遵守——

“是。”

最终，她也只是低头，吐出了这么一个单薄的回答。

母女两人像是通过时间镜子映出的倒影一样，最终一言不发，各自离去。

莱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站定在镜子前边，扯开了自己的衣领。

白皙的皮肤，精致的锁骨，再往下——

血红的荆棘纹路，盘旋在心脏的位置，占据了那柔嫩滑腻的部位一大半。

“誓约啊，”莱娜扯了扯嘴角，面容冰冷，“我自然是会遵守的。但是，别想让我像你一样。”

她整理好衣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镜中的少女面容冷漠而嘲讽：“我才不会爱上女人……然后还被女人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