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不知道到了什么时间。

坐在昏暗阁楼里的椅子上睡了一宿,眼睛适应黑暗后看到的是跟昨夜一样的景象,只是老巫婆不在这里。

站起来,朝阶梯走去,楼梯下的光线让自己睁不开眼睛,所以一步一步慢慢往下走,抬手半遮眼睛来逐渐适应。等能够看清了,明白天已经亮了。

透过窗外,阴天,不见太阳也无法分辨什么时间了。张口想叫一声,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老巫婆怎么称呼,直接喊不太礼貌吧?

踏着台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回到前厅,四下里依旧看不见她的影子。大多房门半掩着,整栋房子寂静得像鬼屋。

在屋内转了一圈,发现这座屋子除了那讨厌的地下室和楼顶的阁楼,其他房间都是一派残败景象。没看到老巫婆,无奈只有回到前厅了。

我的行装都在自己身上,轻轻拉开大门,走到院子里。自然院子里除了杂草和墓碑外也是什么都没有。不想等到她出现,毕竟对她并没有太多好感。不辞而别不是我的风格,不过现在也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回忆昨晚老巫婆的预言,虽说很多内容都没什么通感,但有一点很对——我还不够强。

如果不强大起来,即便是找到家人,也没有能力保护或帮助他们。现在甚至连自己都无法保护。

但是呐,如果什么时候能自己一个人周游这个世界都不再会遇到危险,就也太犯规了。也许师父也做不到吧,哈哈。

总之各种意义上都还需要锻炼自己,需要更加熟悉变化后的身体——对于这一点,想让飞行成为更本能的行为,如此才能有效利用这个优势。

从背包里取出一块干粮和水袋,一边吃一边走出院墙,之后并没有沿着来时的小路,而是径直踏入林间,离开了这个地方。

离开墓园范围有百十来米,周围渐渐有了虫鸣鸟叫,回归到了树林该有的生机样子。可惜白天没法找到小动物,吃肉的事情还是留到今晚入夜之后吧!

抬头望天,那密布的低云看不到边。在西边较远的地平线上,云层似乎变厚了,颜色显得更加昏沉。

“那边在下雨吗?”

心想着抬起地图开了一下云图。

这一看可不得了,我的娘呀,这阴云从王城的边缘起始,北抵古尼斯群山,南越广袤的古萨王国,向西逐渐铺开,足足蔓延到了远在千里外的精灵之森最西端。天知道这云啥时候才会飘走或者消散掉,不论向南还是向北绕行,都是非常夸张的路程,比至今飞过的距离加起来还远。

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附近等待下去,打算继续朝向西边,迎着云层的正中飞去。

吃饱喝足,小憩一会儿。

趴在一颗大树的树梢上,伸手摘了许多坚果。用微弱的魔力把它们内部的空气炸开,只听嘭的一声轻响,就裂成了两半可以很轻松的掰开。

里面躺着一片外红内白微微甜的果仁,权当饭后零食。

还剩好几瓶魔力药水,如果不遇到非常危险的情况,应当是充足的。此外由于证实了饮血能够促进自然吸收,现在没再像以前一样担忧自己的魔力了。

虽然还没试过野兽或小动物的血液,猜想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休息过后,爬上树顶,踩在摇摇晃晃的细枝上,望了望周围的景色。

树林外的不远处就有农庄,看不见有人活动的样子。林间的小路蜿蜒出去,在农庄附近跟主路相连了。看来昨天不知不觉走上了这条岔路。

主路上行人很少,只有零散的农民在慢慢的游荡。

在这里起飞的话,应该不会被看见吧?

此时所处的位置是埃尔文工地以北,桑巴以南,二者相连的道路西边。向西前进并不会经过道路的样子。

这个距离,若果真有人正好朝这边望的话,还是会看见我的。毕竟我的样子应该跟大鸟有很大的不同。

由于看不见太阳,就无法分辨方向了,所以刚才的判断全是依赖了手腕地图。

收拾好东西,再次要仰仗最爱的翅膀了。

瞧准了时机,轻巧地起飞,树梢在后方微微晃动了几下。

抬头望着云层朝高空飞去,渐渐地,地面的景色变得越来越遥远,直到人影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此时才安心朝西边前进。

飞行这件事,不管多久都是不会无聊的。地面上的景色千变万化,在右边地平线上的丘陵连绵起伏,左手边则是星罗棋布的村庄像沙盘中的玩具一样摆在地上,农田一块又一块不规则的多边形邻接着。

可能已经飞到了一千多米的高度,那漫无边际的云层就压在我的头顶上。周围的空气十分潮湿,飞出去一个小时左右,最外层的衣服有点湿润了。这种头顶云的感觉十分不快。心一横,索性朝更高的上层飞去。

眼见着那云层越来越近,忽然就如山间雾气一样把我吞没了。浓厚的水气中,呼吸都感到不畅,凭着感觉继续爬升,很快达到了自己从未到过的高度。

所幸这里的云层并不太厚,只花费了数十分钟就迎来了阳光。

然后,便被这壮美震撼了。

朵朵白云在身子底下翻滚着,绵延万里,像无边无际的棉絮,铺达遥远的天际。

绚丽的阳光铺洒在云端,反射雪一样白洁的光芒。

湛蓝色的天空之上竟然还有片片层云,依然遥不可及。不知天究竟有多高,天天见面的太阳,散发更加刺眼的白光,成为一个无法张目对之的存在。像那对我效果拔群的圣光,感觉的确离我更近了,晒着的翅膀和后背滚烫,有如烈火炙烤般难受。

没有见过海,但这云上的世界,难道不正是云的海洋吗?

在这无与伦比的美丽下,竟然忘了继续赶路,呆呆悬停在这不知几千米高的地方,足足看了个够。

直到背部灼烧的痛觉抗议起来,才稍微动了一动,侧身避免阳光直射。

在这里,空气反而变得干燥,被水汽打湿的衣服,翅膀上凝结的露水很快被晒干了。背光的一面身体会觉得寒冷,站立的姿势悬停着,不时换换身体的朝向,便能通过阳光取暖。

恐怕在这个世界上,亲眼见到这种景象的人,我是第一个吧。

飞行一直以来是人类的梦想,然而两千年来,人们都没能通过魔法来令它成为现实。风虽然能将人吹飞,但谁又能把它驾驭地如鸟儿一般完美,让人轻轻地飞起又慢慢地落下呢?

这个世界上充斥着各种魔物,一刻不停地侵袭着各个王国的领地,屡次战争让多少王国崛起又没落,在这广袤的大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充满荣耀和悲伤故事的失落遗迹。

在爱希米亚纪年以前的上古时代,由于人类这边史料的遗失,更加无法得知先人们的事迹了。

假如有一天,魔物的威胁完全消失了,魔王之类的传说也彻底成为历史,人们又能放下之间的矛盾,说不定真的有一天,他们也会像我一样站在这个高度俯瞰大地呢!

嗯哼,不管他们以后会怎样,我已经抢先一步一饱眼福了。

暂时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自己的目标,像个孩子一样在云上玩了起来。

靠近云层,用手指在上面划过,顿时云朵就被割开了一条裂缝。

试图用双手把云捧起来,可惜什么都没有留在手上。于是干脆把脸凑过去,伸出舌头舔舔那白花花的朵朵云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味道呢?

收拢翅膀朝云层扎进去,然后再以最快的速度飞上来,弧线的轨迹身后竟然形成了一条带状的云,久久没有散去。

发现这个有趣的现象后,在云层上打漂,制造了数不清的云朵拱桥。

“喔嗬,有了!”

突然想到了更加有趣的玩法,用手触摸背后的乌木杖,然后在自己周围用魔法创造了模仿云朵的一片水雾。这片看不见的水雾在生成的瞬间就向云层坠下去,但留下了一道转瞬即逝,缤纷灿烂的彩虹。

忘记自己玩耍了多久,终于感到疲劳了。依依不舍地再次望了一眼这唯我独享的乐园,再度扎入下方的云中。

下坠速度很快,感觉耳朵有点难受的我稍稍减慢了速度,找了个看起来没有人烟的空地着陆。之前没留意到,玩闹的时候自己早已偏离了路线,但没关系,之后再用地图调整方向就行了。

把翅膀平平地展开,铺在地面上,身体则摆了个大字躺在上面,心满意足喘着气休息。这附近没有人家,自然不用担心被人看见,所以可以自由地伸展自己。虽然有可能遭遇魔物,魔力感知确认后也就放心了。从来没有自己闹得这么疲倦过,毕竟一向只在看书的我,很少有机会这样疯疯癫癫玩耍。

衣服和头发因为再度穿透云层而被湿润了。敞开最外层的衣服晾着,头发也解开了丝带,全部披散在草地上,希望能干得快一点。

摸索着脖子上的家族徽章出神地望了一会儿,等待着自己的气息重新回归平静,之后顺便也掏出顺走的坚果吃起零食来,两眼仰望天空,依旧阴天,但此时自己的想象空间是穿透到了云上的。

感觉自己再不会讨厌阴天了。在云的上面,竟是如此天地。甚至坚信,不论是谁经历过同样的感受后,都会像我一样爱上它。

那只属于自己的乐园,在那云端之上,蓝天之下。

再次确认过附近没有危险的魔物,不知不觉就这么睡着了。

……

“阿嚏!”

被自己的喷嚏给震醒来,懒懒的坐起身,发现气温下降了,竟然有点冷。

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和散乱的头发再度起飞。天空中的阴云变暗了,也好像是变低了,凉风从西边吹来。

正当准备继续西进,却看到西边的天际已然变得如降临的夜幕一般,滚滚暗雷如地龙的低吼,震动着周围的空气。

“呜哇,要下暴雨了!”

心想到的时候,自言自语就感叹了。这个季节会下暴雨倒也不是不常见,但这样看起来有点骇人的阴沉记忆里似乎没有过。

如果从云上面飞过去,说不定是个不错的尝试,总比被淋一身湿透要好嘛!

没再多考虑了,卯足了劲朝那黑压压的云底下飞去。

潮湿的空气再次打湿了我的头发和外衣,感到非常不舒适。一头扎进浓密的云层中,循着直觉继续爬升。

“哇,好沉重!”

这乌云里的潮湿程度超越了先前任何一次经历,虽然明明还在天上,却仿佛掉进了水塘里。翅膀上的水珠顺着翼膜的细骨骼边缘往下流淌,脖子和脸上的水也沿着衣领灌进了衣服里边,这完全已经是在淋雨了吧!?

沉重,背着这一身的水,费了许多力气,才终于从乌云顶端冲了出来。

“总算出来了……”

悬停在距离乌云顶部十几米的地方,抓住衣角拧干。拧出来的水流随风飘逝,掉落到乌云里不见了。这种感觉真奇妙。似乎不太奏效,把外衣干脆也脱了下来,直接拿在手里拧,哗啦啦地一片雨水凌空坠落。

阳光没有那么烈了,本想再晒晒,却突然被一堵墙一样的黑影遮住了。

愣住了。

……

那是一堵直上天顶的云墙,剧烈翻滚着的黑色浓雾,雷电在其中互相交错,随后巨响轰鸣传来。

云墙的上端遥不可及,南北两端则以惊人的速度扩张着,正一步步吞噬着阳光和脚下的云海,向我袭来,铺天盖地的气势,勾起了生物畏惧灾难的本能。

大自然的另一种震撼。一天之内因看到的景色而呆滞的第二次,等到自己回神过来,云墙已经推进了一半的距离。

“快逃!”

这次自己的反射弧稍微有点过长了,理解到那是绝对不能被卷进去存在。转身向着云墙的一端加速冲刺,试图绕过它。

可过了十几分钟后,这个方案被事实狠狠地否决了。

不论飞多快,都赶不上云墙扩散的速度,它的边缘起初虽然看起来不远,现在却比之前长了不知多少倍。

与此同时,云墙还在不断缩小与自己的距离,看来根本无法绕过了。

雷声从隆隆的滚雷演变成了惊心动魄的爆裂声。

捂着耳朵,炸雷每每发生,心脏就随之抖动。周围的风力越来越大,已经搞不清自己飞得到底有多快。只感到自己是被旋风卷着,根本不需要力气就能维持高度。

眼看就要被可怕的云墙吞没,惊惶失措中,心一横,闭上眼睛收拢翅膀就扎入下方的乌云,此刻只想回到地面上,寻求大地的庇护。

雨云中,水又一次渗入到衣服里,而这次,一层一层地被浸透了。翅膀沉重得抬起来都很吃力,即使睁开眼也看不清下方的路,更别提雨点打在脸上,能避免雨水进到眼睛里已经很是辛苦了,只能等待穿过云层再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像一块石头一样急速下落,即使如此也花了数十分钟才透过雨云的下缘。

钻出云层之后,用手抹了抹脸,勉强睁眼,下面的世界已然是瓢泼暴雨。

雨水弥漫得完全看不见地面,一时间失去了对空间的感知,不知自己是在下降还是上升,没头没脑地在大雨中飘荡了好几分钟。

这样很危险,心里清楚,雷电很容易命中在雨中孤零零的我。

对于雷电,魔法师没有任何有效的防御方法,只有尽快着陆,找到个能够躲雨的地穴或者建筑中去才能确保安全。

翅膀上的水流像溪流一样,再也无法抖完了。衣服早被浸透,感到自己的重量到达了极限,使劲挥动翅膀都无法抵消下坠感。

不多久,几近绝望的时候终于看清了地表,已经很近了。下方有树林,还有……

噗通!

……

“噗哈!”我从水里露了出来,往岸边奋力划去。水不是很深,离岸边也不太远,不算太糟。但水很混,里面什么都看不见。

我掉进了一个湖里,雨中看不清它有多大,脸朝下身子重重地拍了进去,由于翅膀是张开的,速度不太快而水深度也刚刚好,幸运地既没有摔伤也没有溺水。

上了岸,四处张望,盼望看见附近有座房子或者洞穴,然而目力所及之处并没有这样的东西。

雨越下越大,雷光在漆黑的暴雨中闪烁。拖着沉重、湿透的身体在林子里的淤泥中艰难地行走,每一步都仿佛深陷进了沼泽。感到体力不支,不得不动用强化咒语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翅膀紧贴在背后权当雨衣,此时已经湿透,感到全身透彻刺骨的冰凉。

在这种荒郊野岭,能遇到什么呢?原本只是王城里的一阶书生,如今突然被丢到这种没有文明之光的角落来,经验什么的只能重头积累。

好不容易知道要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免受野兽攻击,还是付出了多次重伤的代价,如此,竟然完全没有想过自然本身都足以让自己经历一场灾难。

现在真是恨不得来一团火把自己烤干。

……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泥泞使得移动缓慢,知道并没有走太远。总算找到了一个在巨大的古树树根下,由于岩石阻挡而形成的地穴。

这个洞不算大,足够一个人弯腰进入,里面的石缝似乎通向什么地下暗流,所以洞内没有积水。赶紧钻进去躲雨,鞋子脱掉后丢在洞口,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拧干了一些再穿上,潮湿的衣物仍然紧贴皮肤上,十分难受。

还是好冷,有没有什么办法生火?寻思着可以堆砌篝火的东西,找来了一些小石块。

冒雨出去折了一些树枝,捡了些草叶回来,这些东西湿漉漉的,根本没法一下子点着,好在这并难不倒法师。

使用炎系的法术将潮湿的篝火堆烤干,强行点燃让它们烧了起来。现在顾不上魔力奢侈不奢侈的问题了,把背包里的东西倒空,连包包一起摆在火堆旁。尤其是那些被浸透的干粮,希望它们不会因此坏掉。

发现乔伊姑妈塞给我的干粮,那精致密封的包装完全不会进水,乱糟糟的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

至少这部分粮食不会损失了。

把需要晾干的物品全都摆放好后,坐在烧得正旺的火堆旁取暖,顺便看看地图。

……

看来偏离了原定路线有大概五十公里。

离开了桑巴之后,可能由于路上玩耍的耽搁,方向转向了南方,到达了位于埃尔文工地西南方的萨莉亚湖畔。

萨莉亚湖是爱希米亚王国境内水域最辽阔的第一大湖,相传七百年前王国的一位名为萨莉亚的公主因对王室的权力争斗感到绝望而在此投湖自尽,因此得名。

看来是萨莉亚前辈的保佑,我没有摔在岸上也没有掉进湖中心,又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呀!

疲惫又有些头晕,昏昏沉沉地倒在火堆旁,迷糊了过去。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