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她留下的固体食物,我完全没有心思去关心周围,因为周围依旧一片漆黑,她不在了之后,黑暗的空间看起来变得更空旷了。

我停下将烤焦的固体食物送到嘴中的手,向029问了一个问题。

“她是要去确认什么呢?”

“我已经猜到了,不过实际上你也察觉到,而且你也知道了,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了吧。”

029的话让我无言以对,在我无力回答的时候,029也没再对这个问题多说些什么。

“现在,我们也该快点赶去门那里了。从人类的伦理观来考虑的话,要让女孩子等男人是很差劲的哦~”

“029,就因为你们这么想才会有男女差别。”

我回了一句后就着手做出发的准备。虽然很担心她,可既然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我们就唯有朝【门】进发了。

我们打开房间的门,然后出现在眼前的是——全息投影。

四周阵阵鸟鸣,脚下是一条将土踏实后做出来的小路,阳光从枝叶间投下,在小路上留下了复杂的网眼花纹。

本该被白色瓷砖覆盖的通道完全变成了林中小路。森林的遥远的另一边是淡蓝的天空和草原。

风景如画。

微风轻抚,枝叶摇动,声音听着让人心旷神怡。可是另一方面——。

我们完全没有风吹的触感,甚至连声音都听不到,周围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虚幻的。

我绷紧这身体,将手伸向腰间的匕首,环视着四周。

全息投影,虚构的景色,这一切都是安德造出来的,完美的【幸福】的形态。

“系统似乎完全觉醒了。完美入侵这个世界让安德彻底觉醒了。”

“周围的危险呢?”

“不会有危险,我已经从数据中继器那里获得了很多有关安德自身的情报。如果发现有危险的话,我会告诉你的。所以,现在请大胆的前进吧。”

“谢谢……”

听到029的解释,我轻声叹了口气,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了。

029她虽然仅仅是旅伴,但她也是坚固的后盾。

我们继续走在森林的小路上。小路明明如迷宫一样,可景致却一路延伸至远方。这里依旧是贴着瓷砖的通道,只不过是被全息投影掩盖了而已,。

在我们转过一个拐角时,森林小路的景致顿时就变成了夕阳余晖照射下闪闪发光的田园风景,在下一个十字路口,这景色又变成了旁边流淌着清凉的河川的小路。

各种过于秀美的风景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

“……就像身处开始出现破绽的梦中一样。”

“正是如此……完美,本身就是缺陷。”

029理所当然似地说道。

“为了前人定下的【幸福】而创造出世界,然后破坏掉,安德一直在反复试验,持续的时间恐怕算得上永远了吧。她平静而孤独地疯狂着,世界开始崩坏了。世界的崩溃和她自身的疯狂导致她违背了自己的目的,于是她就造出这样的全息投影,沉浸于幻想之中,幻想幸福的世界现在依旧继续着,人们在自己的庇护之下幸福地生活着。”

029的声音一直环绕在我的耳边,没有停下。

“因为我们捅破了安德她的梦,所以她才要肃清我们。少年,她想永远地沉睡下去,在这虚幻的梦境中。”

创造出永远的时间,再破坏,再创造再破坏,即便如此,人们还是没有逗留在安德的【幸福】之中。

之后,我在029的指引下拐过了数十个十字路口,终于看到前方有一扇门了。

“前面就是【门】了。”

“……她会没事的吧……”

回复我的只有失落的沉默,就像在说别问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啊。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推开了门。

门发出沉重的声音,随手就打开了。

门的后面是一片极为广袤的空间,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湖。湖面很平静,没有一丝波纹,一直延伸到对岸。

而且湖面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般倒映着黄昏将至的紫红色天空。

“……【门】到了呢。”

029嘀咕道。然后我看见,一个少女只身站在那片倒影着黄昏将至的湖面中心上。

“……好慢啊。我都等累了……”

少女像是疲劳似地说道。她站在湖面上,如履平地。她缓缓转过身,脚步的移动,在虚幻的湖面上形成一道道波澜。她那扎着马尾的头发无风自动,似乎是在配合周围因风而泛起波澜的湖面一般。

原因是什么,我知道,但是我其实并不想知道。

我也平静地安稳地走到幻觉形成的湖面上。湖面也配合着我的动作,泛起圈圈细小的波纹。

冷清的景色让人感觉这里分外寒冷。

“前方就是别的世界了吧。”

少女平静地说完后,就要往前走去。我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没有举步的意思。

“怎么了?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做哦。虽然这地方很美,不过也许还会发生危险,我们还是早点出去吧?”

她的声音听起来凄寂哀伤,我深知里面感情。

“……希望你能告诉我,你是去确认些什么,寻找些什么?”

最后关头,我问出了我一直没有问出的问题。少女她微微低下头,缓缓地眨了眨眼,然后再次看着我。

“……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已。没什么。似乎是我误会了。”

她强作笑容地说完就沉默下来了。

“从最初开始事情就很反常了。你被那个女孩追击时,我就觉得不可思议了。因为那个女孩看起来是特意放你一条生路的。”

“029!”

029突然代替我发话,我呵斥道。

“你在说些什么?”

“在圆拱空间的时候也是这样。她不杀我们是因为你挡在了少年前面。”

“029!!”

“……你别再说傻话了、这一定只是偶然。”

少女失落地说着,我急忙挥手想让她平静下来。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前面还被风吹起波澜的湖面突然平静下来。她那随风飘荡的头发也垂了下来。

现在,停风了。周围是无风的湖面,永无尽头的风景。

“你那惊人的记忆力也很诡异。这一切都在昭示着你不是人类。”

“029!!!”

“我知道你要去确认些什么。你要确认自己——”

“骗人!骗人!我不想听!快点走啊!我想赶紧从这个世界离开!”

少女的喊声打断了029的话。

她的神色过悲痛了,导致我都不想让029继续追问下去了,但是029对于少女的话完全没有放在耳边,继续说了下去。

“那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029不悦地说道。少女马上就想要回答,但却答不上来。她看着我,仿佛从029的质问中逃开一样。

“少年他在问你名字的时候,你也是欲说还休,因为你没被赋予名字,对吧?对安德来说,你只是作为【钥匙】的工具罢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听到029的话,少女缓缓地摇了摇头,随即垂下头来。

“你是去确认你到底是不是安德的梦的一部分!”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回答说,是的。

“……因为,我越想就越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如果自己是【钥匙】,是这个世界的居民,而睡眠装置又被破坏了的话,那自己是从哪来来的呢。……真羡慕你们,能靠自己的双脚走到这里。”

说完,她盯着我,眼神中带着悲伤。

双脚?不,如果在没有听到她的话之前,我或许根本不会离开我所在的阶层世界呢。少女的最后一句话,让我想起当初我那段迷茫的时候。

“我渐渐变得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许我一直都有这种想法吧……”

我想起来了。

黑暗中,微弱的灯光照射下的她轻声地说过一句。

“……你说,我到底是谁呢?”

“我要确认自己到底是什么人呢?”

少女遇见了与那个女孩外貌一样的另一个女孩。安德有着复数个终端。她站在女孩的跟前,什么都没做,只是闭上眼。

可是,女孩没有射杀她。至此少女终于明白了,自己是安德创造出来的人偶,也是安德的一部分。

“每个阶层世界必须准备一把【钥匙】,这是每个阶层世界安德都遵守了一个规则呢。而你,是安德的创造物。”

“……我不知道!这些事我都不知道……。那么,安德为什么要袭击我?”

“因为她恨你。可以到其他世界去的你是她创造出来的梦的否定。”

“……那么,我的记忆呢?我能回忆起很多记忆啊!!”

她那悲痛的声音让空气都颤动了。

“【钥匙】必须拥有人格。为了形成人格就必须要有记忆。安德选择一段非常标准的记忆给你……”

“那么,为什么必须要将我创造出来啊!讨厌的话不造不就好了!如果要破坏的话,一开始不造出来不就好了!”

她打断029的声音,大声喊道。

“……每个阶层都必须要有一把【钥匙】。这是规矩,也是枷锁。既然这是束缚安德的枷锁,她就不可能破坏它。她就算不想创造也必须得创造,就算想破坏也不可能破坏。”

少女已经无可反驳了,我看到眼泪从她的双眸中滑落。

这一幕,让我在想她,真的是人偶吗?拥有这些人类感情的她,真的,是人偶吗?

“不要再说了吧?够了。不管这些了,我们快点出去吧。呐,出去吧!”

她悲伤地低声说道。

“……我想到外面去。”

既没有故乡也没有过去的她声音嘶哑地说道。

“……不行,你是与安德相连的。如果你走出这个阶层的话,你大概会……”

她静静地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我,想离开这里。我要跟着你们走!哪怕回忆是虚假的,可我还有未来!呐,带我走吧!”

“不过你会!”

“少年,够了,别说了,……小姑娘她渴望这样。”

“029,你在说些什么啊!不行的,肯定不行的!她会死掉的啊!她会消失在这世上的啊!”

“……我,想到外面去。住在这个世界里像人偶一样活着,这算什么啊。我在这里会窒息的……”

“就随她喜欢吧。你打算陪着这小姑娘永远留在这里吗?我可不允许!”

“……都说了,这样做你会死掉的!”

我越说越激昂。

“我不在乎!”

她打断了我的话。

我和029的视线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我不在乎,我想离开这里。大概,我出去外面的可能性会是零吧。我隐隐约约知道。”

029像是要回答一样,低声道:

“要是这个小姑娘的控制机能是从安德那里独立的话,她也是有可能活下来的。或者她能像我这样,能以独立的状态移动的话也是有可能的。”

她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也许会死掉啊!”

“……我想到外面去。我不想再在这样的世界里活下去。我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我不想活在梦境中。”

说完,她就往前走去,毫不犹豫。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周围的景色——全息投影中。

“跟上吧,【门】会关上的”

在029的催促下,我终于迈开双脚,追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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