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做梦吗？
耳边是淅沥的雨声，吸入鼻腔的空气带着微凉，非常真实的触感，然而我的意识却迷迷蒙蒙，一片混沌。
我正处在家里的客厅中，虽然是极其熟悉的环境，但感觉周围的摆设又有些不同。
我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有谁站在我的面前。
“哥哥，哥哥。”
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我渐渐看清了眼前的人。
年幼的小柚微笑着站在我面前，双手背在身后，身上还是那件红色无袖连衣裙，穿着黑色长筒袜的小腿并拢在一起。
“怎么了？小柚？”
我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回过头去，我看见了儿时的自己。
依然是黑框眼镜，穿着极不合身的小西装，一边坐在地上，一边玩弄着手腕上的表带，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想好了吗……许愿的事情？”小柚走进那个“我”身边，弯腰细声问道。
“早就想好啦，”那个“我”扶了扶眼镜，皱起眉头，“但是，小柚，你……觉得那个真的可信吗？”
“我当然相信啦，天使那么温柔，我们的愿望她一定会听见的。”
“这样啊……”
那个“我”看起来有些失落，耷拉着脑袋，手指拉住小柚的裙角，小柚摸了摸他的黑发。
“安心啦，哥哥，”她柔声说，“我们一定会成功交换性别的，到时候，你不会被别人欺负，我也可以保护你了。”
“可是……要是愿望真的实现了，小柚你真的没关系吗？”那个“我”迷茫地抬起头，注视着小柚的眼睛。
“完全没关系，”小柚恬然一笑，“只要哥哥能够幸福，我怎么样都没关系。”
“唉？”
她忽然把嘴唇凑到他耳边，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
“因为……我喜欢哥哥呀。”
那个“我”的神情微微一动，垂下了眼帘。
似曾相识的一幕，但却好像来自非常遥远的时间。
这是，我的记忆？
埋藏在意识深处的，被忘记的过往，渐渐的浮出水面。
就在此刻，我忽然感觉脚下的地面颤动了一下，再抬头时，所有的画面像被撕裂了一般忽消失，小柚、我以及客厅，一切东西在急速地褪色断裂，我身体失重，落入了一片黑暗中。
“小柚……”
我伸出手，想要握住最后消失的那个红裙女孩，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下沉。下沉。
不知悬空了多久，脚尖又碰到了坚硬的地面。
这一回的场景，是发生火灾前的东致华小学。
刚下过一场雪，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厚厚的积雪堆在路面上，上面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鞋印，一直向前蔓延着。
我沿着那痕迹走去，不过多时，来到了学校中央的许愿池前，细小的冰锥悬挂在天使的翅膀。
在那儿，我又看见了小柚。
这回穿的是学校的校服，脖子上系着深蓝的围巾，我记得这是小柚生日时我送给她的礼物。她就那样默默地站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再靠近一些，我听见了她口中的碎碎念。
“……尊敬的天使……那个……我知道今天是许愿的日子……”她吞吞吐吐地说，“所以……今天和哥哥一起来许愿……啊！本来打算是这样的——但是，哥哥他又发烧了，所以我只好一个人来了……”
从外人的视觉来看，这就是一个小女孩的自言自语，可是她的神情又那样专注，让人经不住怀疑空气中是否真的还有一个人在与她对话。
“……天使呀，让我和哥哥交换性别吧……”她非常认真地合十双手，像一位虔诚的教徒般向天使许愿着，“我想要守护他，我不想看见他再被别人欺负，不想让他再被爸爸指责……天使呀，请满足我这个渺小微弱的愿望吧……”
手中的硬币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笔直地坠入水中，将浮游的薄冰打碎，溅起圈圈水花。
“……拜托你了……”
她最后非常用力地说道。
我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感觉每个关节都像被固定了一般。我默默地看着小柚踏过深浅不一的积雪走出校园，一遍遍地回头望向许愿池，凌厉的冬风吹散了她乌黑的发辫。
“小柚……”
明知她不可能听见我的呼唤，我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她小小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了街角，天空又下起了微雪。
池水忽然哗啦作响。
我猛然回头，看见一只苍白的手从透明的池水中捞起那枚银色的硬币，放在眼前凝视了一会儿。
黑色的连帽长衫，乌黑的短发，白皙而没有生气的肌肤。
这个人是艾瑟，我们口中的“天使”。
“你的愿望，我收到了……”
她对着那枚硬币，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
然后，下一刻，她转过头，黑色帽檐下那双湛蓝的眼睛陡然看向我，我后退了一步。
等等……这、这不应该是在我的记忆中吗？为什么她可以看见我……不不，应该说，她为什么会这样看我？
那样的眼神，绝对不是多年前的她所拥有的，那正是不久前我在摩天轮上所见过的，异常忧郁的眼神。
她张开嘴唇，像是在对我说什么，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做出空洞的口型，一个接着一个，在努力的向我传达些什么。
然后，一阵风吹来，所有的画面又再次消失，纷飞消散在了漆黑之中。
而我却在黑暗中猛然惊醒，脑海深处沉睡的记忆顷刻间如潮水般涌来，将我深深淹没……
这是我当年和小柚一起许愿的过程，然而，这样重要的记忆，却被我不知何时忘却。
艾瑟，她是来特意告诉我的吗？
意识在一瞬间清醒，我用力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割裂了视野中的房间，我胸口剧烈起伏着，不停地喘着气。
“已经……早上了吗……”
对着除了自己空无一人的房间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