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东西,好像叫做——司白。

似乎是哪个次城的小城主吧?

拥有灵识的日子久了,每天听到的话多了,青泠开始懂得姐姐大人所处在的世界是怎么运转的。

九天之下,九州之上,才得它与她如此相配。

明明只要有它就够了,为什么偏偏跳出这么一个男人?

“音无啊,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我们桐木镇虽然很小,慕名而来的文人墨客却不会少。”

青泠能够想象到一个老父亲语重心长的表情,他一定是摸着胡子,神态沧桑。他既希望女儿能够获得幸福,又希望自己的女儿不要受了一星半点委屈。

没有一个父母不希望能天天看到自己的孩子的。

“父亲大人,我……这一次就让我勇敢一回吧!”

音无没有坐在琴凳上,她在来回踱步,很是犹豫。一直以来,她都没有想过关于这个方面的事情。

从她摸到琴的第一刻起,音无就明白,这将是自己共度一生的事物。

不知道是琴选择了音无,还是音无选择了琴。

总之,她与琴,将紧紧联系在一起,不可分割。

可是,有些东西就是那么突然——比如他,比如司白。

那日前来听琴的人依旧那么多,音无却偏偏瞧中了这一双刚毅却又带着温柔的双目。

一直以来,音无只觉得这个世界上唯有琴,唯有父亲送给她的青泠可以听得懂她的心声。

音无忘不了那双眼睛了。

他同样能听得懂自己的心声,音无笃定地想。

一切就是那么突然。

琴姬音无,第一次渴望接触到琴以外的世界。

而这世界,是司白带给她的。

“罢了罢了,女大不中留。你只需记得,这里永远有你的一方天地。”

“但愿你回来那日,我仍健在。”

老父亲摆摆手,自己女儿的心思他怎么可能不懂呢?他叹了口气,走远了。

青泠能感受到姐姐大人现在的心情很混乱。

只因为它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暴躁的琴声——毫无章法,毫无耐性,纯粹就是为了发泄而在它身上乱扫。

“我这样做,真的对吗?”

这是青泠感受到的第二种温度,不同于手的细腻温暖。

这是一种滚烫的温度,啪嗒地,砸在青泠身上。

这么多年了,音无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粗暴,也从未在自己身上留下这样的温度。

那个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对他!

“音无,别担心,有我在,你一定会幸福的。”

这个东西的嘴总是像抹了蜜一般,说出来的话也不嫌恶心!

“我没有办法割舍桐木镇,司白。”

音无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痛苦。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离开这一片温馨的小土地,从来没有。”

“你相信我吗,音无。”

男子吐字很是轻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状的肯定感,像是一颗定心丸,稳住了音无摇曳的心。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我们,永不相负。”

“永不相负……”音无复述着,也许自己真该去看看桐木镇以外的世界了。

“我相信你。”音无肯定地说。

不,不要相信他!

青泠没有实体,它只是一个寄宿在琴里的灵魂——应音无的琴声而来的灵魂。

它的喜怒哀乐,它的暴躁,它的心声——全都不会有人听得到。

就算它在黑暗中反对一百次一千万次,也不会阻止音无离开桐木镇的脚步。

它只能痛苦地被迫地接受这一切。

它越来越想要打破身边的结界,来到音无面前,实实在在的——出现在姐姐大人面前。

“父亲大人,女儿,来向你告别了。”

“好好对待我的女儿。”

老父亲没有直接回答自家女儿的话,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男人。

他有着挺拔修长的身子,刚正不阿的面孔,以及腹有诗书的气度。最令人难忘的,还是他那一双眼睛。就算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定定站在那里看着你,也会让你觉得无比安心,值得信任。这样的男人,也难怪自己的女儿会心甘情愿地跟他走。

“一直以来,音无都是我心上的宝贝。并不是因为她在琴艺上有过人的天赋,只是因为她是我的女儿。”

“我的心愿,就是她能过得幸福快乐。我疼了她这么多年,今天开始这个任务就要落在你头上了。”

“司白,你做得到吗?”

老父亲的语气突然变得无比凌厉,富有威严感。

“还请老先生放心。”男子拱拱手,请老父亲放宽他的心。

“她要是有什么任性的地方,也还请你多多担待了。”老父亲点点头,摸着自己的胡子,语气一转,开始打趣自家的女儿。

“哎呀爹,快别说了。”

音无本来被父亲的话感动得一塌糊涂。桐木镇的人都很内敛,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她当然知道自己的父亲很爱自己,可是父亲大人从来没有这么直直白白的说出这些话。一直以来,他都默默站在自己身后,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长大成人,给予自己帮助。

音无真的很舍不得自己的父亲。

青泠心里听着,很不是滋味。音无最后还是选择和那个东西走了,它只觉得音无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现在很有可能是她和自己父亲的最后一面。

扑通一声。

是音无跪在了地上,她向着自己的父亲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头。

感谢父亲的养育之恩,她悄悄用手背抹去自己的泪水。

青泠唯一开心的事情就是——音无带着它一起走了。

她把自己好好的背在了背上,因为害怕自己被不小心碰坏了,还细心地在边边角角的地方放上一些小棉花以做缓冲。

父亲大人,请放心吧。

我一定会好好守护姐姐大人——既然她的琴声能带给我灵识,假以时日,我也一定可以真真切切地站在这个世界。

去看一眼姐姐大人手里弹出来的每一种风景。

去看一眼姐姐大人,永远守护着她以及爱她。

音无走出家门口时,正赶上午阳正盛——这是青泠第一次感受到了阳光,是那么的灼热,又是那么的逼人。

马车车轴咕噜咕噜地响起,载着音无和青泠一步步远离桐木镇。

青泠能感受到,音无抱着自己的手有些颤抖。那可以理解为一种激动,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害怕。

没关系,再长的路,我也会陪着你走下去。

青泠终究还是算错了。

自己不再是音无的重心了。

换个说法,音无的手,再也不为它而停留。

音无每天都在忙着做什么呢?

刺绣?做羹汤?又或者是做家务活——总之,当音无不经意间又把手搁置在琴弦上时。

青泠能清晰地感受到,昔日那双嫩滑无骨的小手,正变得一次更比一次粗糙,一次更比一次伤痕累累。

那个叫司白的东西到底在做什么?

姐姐大人的手是用来弹琴的——为什么会任由她这一双妙手变成这样。

仅仅是不小心弹拨出一个声音,音无也吓得如惊弓之鸟,哆哆嗦嗦着伸回了手。

过去的自己,似乎真的什么也不懂。

除了琴,除了弹琴。

音无没有学过弹琴以外的事情。她也不是不想学,只是父亲总说那些东西对她而言不必要。所以她不懂得,要怎么样才能把一幅刺绣做好。她也不懂得,要怎么样才能把一堆柴点燃成火。

也正因为这样,司白的母亲,也就是自己的家婆,对她满是怨言。

“我儿,你去哪里找了这么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回来呢?”

她冷哼着,拄着拐杖走了。

而音无也才明白,当初那个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的男人,却能任由自己的母亲说妻子的不是,也绝无二话。

音无不是不想弹琴,她只是不敢了。

“成日摆弄这些靡靡之音,却连个火都生不好。”家母一旦听到琴声,便会拄着拐杖进来大骂一通。

而当司白出现时,刚刚趾高气扬的老太太又会变得无比虚弱。

“我儿,这琴声未免太吵了些。为母头疼,需要静养。”老太太一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

那一夜,青泠第一次听到姐姐大人用这么尖锐的语气说话。

“你明明知道我不能没有琴的!”

“冷静点,音无,我都明白的。只是,母亲那般难受,你体贴一下不行吗?”

“哈哈哈哈哈——”

音无突然发出一声冷笑,不知道是在嘲笑什么。

“好好好,我成全你这一片孝心。”

只是,谁又来成全我呢?音无看着这把通体黑亮,不言一语的青泠,内心一阵酸涩。

她为琴而生,如今却不可再弹琴。

是不是梦想与爱情,无法兼得?

不管她怎么做,老太太的嘴里也不会有满意两个字。

青泠听在耳里,痛在心里。

它多希望,自己能够代替音无承受这一次。

只是——没有音无的琴声浇灌,它的灵识似乎也在一点点的涣散。

它的听力一天天的,开始变得不好了。有些时候,甚至无法感知外面的一切。

而这狂风,远远没有结束……

(最后一天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如果喜欢的话,明天请给我点一个赞!Eko酱谢谢你们啦!o( =∩ω∩=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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