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娅？莉娅！你跑到哪里去啦？”
站在远处校道上的母亲四处张望，发现了我。
“喔哇！好厉害……”
趴在栏杆上，看高年级的学生正在操场做集体施展焰火的练习。虽然是白天，红色与黄色的火花依然艳丽无比。
感觉到自己被一双大人的手抱了起来。
“要去做鉴定了，你怎么总是自己到处乱跑！”
被母亲一边责备着，一边朝着一座小房子走去。
家乡的小镇并没有魔法学校，这里是位于卡奥城中心地区的学院，距离那时的我家有一个多星期的步行路程。
校园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像王城一样宏伟。只是十几座巨石砌成的长屋围成一圈，中央是一个广场。在王国里，这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魔法学校了。除了王城本身会提供高阶魔法师培训外，卡奥城的魔法学院是全国八所能够提供中级法师培训的学校之一。
这里距离王城也很近，只有一天的路程。
……
我被母亲抱着送进入学鉴定的地方。
来这里学习魔法，首先要有资质，其次要有财力。所谓资质，就是一个人是否拥有足够的，成为魔法师的魔素量，也就是所谓天赋。
学习魔法有一定的危险性，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来，加上王国的人口并不多，所以比起天赋，更重要的是家境。狄曼家族是王国中的低阶贵族，家里也有好几亩地，家丁十余人，所以在地方上，我也算是大小姐了。
虽然跟王城的贵族没法比。
嗯哼，读魔法学校这种事，家里还是能够承担的。
可是。
“魔力，很一般。并没有很好的资质……”
记得那是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年轻巫师，脸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被他这样摇着头评价。
“我就是想学嘛！”
执拗的我，稍微有些生气，又有些着急。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尤其是好胜心很强的我，最受不了被别人小瞧。
听到别人这样对自己的将来下结论，憋得一脸通红，忍不住啜泣起来。
“呜呜……我要学，我就要学！”
母亲将我紧紧搂住。
“我们能负担这孩子的费用，我的丈夫是狄曼男爵，梅里斯镇的。”
母亲很宠我，包括来这里上学的事情也是她支持的。
“学是可以学，只是或许，夫人，您家的孩子将来从事其他行业会更顺利。”
“哼！”
我面露怒色，噙着泪水，瞪了一眼这个妄下言论的人，发出不满的哼声。
“没关系，只要她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们都会全力支持的。”
母亲坦言后，担心地摸了摸我的头。
“但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就要住校，夫人您是否还需要再安排佣人照顾？”
“不需要，如果老师您在同意入学上签字，我们立刻在卡奥城购置房产，安排管家过来。”
那位老师愣了愣，笑着说。
“夫人，那是当然，像您这样的贵族，我们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一年，我五岁。
……
二年级，六岁那年，我就跳级了。
所有看不起我的同学也好，老师也罢，都被我用成绩单狠狠地回敬了。
我的魔力水平的确很普通，但一个魔法师并不需要强大的魔力来破坏，魔法也是可以为了让他人变得幸福才去使用的。
“莉娅为什么一定要学魔法呢？”
妈妈曾经问过我。
“因为莉娅总是做一个梦嗯，可以用魔法变出雪白雪白很坚固的房子，漂亮的像花朵的衣服，可以让食物变得更多，可以救活生病的人……魔法一定可以让大家都过得更幸福。”
在我所在的这个世界，高阶魔法的确可以做到大多数上述的事情，虽然对普通法师来说很难。这个难度不在于魔力的庞大，而在于对相关领域的了解，认知与开发。
也就是说，要求对魔力的控制达到完全没有偏差的细致，修复，强化，治疗等等，都是精细的活儿。
初等魔术学校的学生，这些还太早，太危险。
反而看似危险的攻击法术，在有老师展开防护的场所里不会对周遭造成破坏。
魔法是这样的存在，只为了制造破坏，用大量魔力增加威力，是一件较为简单的事情；而要用魔法来造福生活，做有益的事，会变得分外复杂。
所以，对于初等学员来说，一开始接触的只有基础控制的训练和放烟花而已。
我并不满足于学校安排的学习进度，因此，在别人玩耍的时间里，努力完成了这些哄小孩子的课程。
虽然在老家梅里斯镇，姑且算是“大小姐”，但镇上人口稀少而正好没有同龄的人，所以也不存在青梅竹马的伙伴。
对那时的我来说，魔法就是唯一乐趣了。
在卡奥城学习的日子，让我离开了家乡，而母亲的话也成真，在卡奥城的郊区拥有了一座家宅。虽然没有家里的庄园大，却也是一座三层的石屋。
值得一提的是，这并不是后来搬迁的家址，因为在我离开魔法学校进入王城后，这栋房子就被父亲卖掉了。
……
第四年时，正在读中级法师课程，相当于其他人第八年。
连年的跳级，我与同班的同学比起来就像个洋娃娃。所有人都比我高两个头以上，所有同学我都要叫哥哥姐姐……
或许是命运的眷顾，在我的梦里，总是看见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景色，启发着我，对魔法的见解不断深入。即使是白天想不通的事情，到了夜晚，就会有冥冥之音指引我获得远超自己年龄应有的认知。
升上了中阶二年级，我了解到，每个法师能够掌握的魔法只有两至三个元素系。过多了解会导致控制难度的增大，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练习。
可是在初等教育中明明让所有人都接触了最基础的元素生成，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其二，不全都去学习呢？
我为了证明自己，非常轻松的全部通过了全部元素科目的考试。
当然，并不是因为别人做不到，只是他们觉得麻烦，按照规定选择了两项或者三项也就算了。
况且，这种事也只有没朋友的我才做得出来。
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这是在炫耀。
此后，虽然很不情愿，按照规定，我不得不注册了自认为最擅长的水冰系与风电系，作为主修方向。
……
依然没有朋友。
要说有还是没有？也算是有吧……
总会有那么一群大姐姐围绕在身边，问个不停。如果遇到男生对我恶作剧，会被她们疯狂地用恶毒言语回击。
“你们这些小心眼的坏蛋，敢对莉娅大人做出如此龌龊的举动……”
“妒忌是吧？有本事你也考一考土系啊！”
这种令人尴尬的事情经常发生。
“诶！？好啦，我并没有在意，这个魔法很容易破解哦，你看！”
轻松除掉了恶作剧的陷阱，毕竟我也不想惹什么麻烦，又不想被弄得浑身湿透。
看，虽然我并没有踩进去，倒是被某个经常跟着我倒霉的同桌姐姐……
她正一脸茫然地坐在地上，衣服变得透明，里面都看见了呢……
咦？我什么时候成为大人了？
我明明只有十岁而已呐！
明明并不在意，也不想招惹什么男生，但既然你们爱玩恶作剧，陪你们玩玩大概会有益于培养友情？
反正并不费太多精力。
于是第二天，那位制造了水袋的男生，顶着一头拿不下来的蓝色史莱姆走进了教室。
哄堂大笑之后是被学校的老师勒令剃了个光头。
啊啦……我是不是过分了一点？
好在并没有人发现是我干的。
从中学时代起，学生就要开始学习历史了。非魔法学院的学生也一样，需要接触一些普通的常识。
“两千年前，为打败欲统治世界的雷电魔王，正义的势力组成联军与魔王军在末日之地展开最后的决战。人类英雄爱希米亚公爵与当朝矮人王塔曼，精灵女王爱莎，南方蛮族英雄玛塔合力斩杀了魔王，此后在漫长的100年里，人们逐渐将魔族赶回了恶魔之门对面。萨莫拉克大陆终于成为了善良与知性的世界，不再是过去的魔族领。”
“可惜的是，正义联盟的同伴也都损失惨重，在那场大战之前的一切成果，文明都成为了过去。”
书上画着人类骑士与头上长独角，黑翼的怪物战斗的场景。骑士的身后还有着精灵，矮人王，蛮族勇士之类的内容。
爱希米亚王国，图书馆是只有魔法学院才拥有的奢侈的设施。选择成为魔法师我很庆幸能够比其他人更方便获得知识。
我没有朋友，所以喜欢书。我喜欢看书，所以没有结交朋友。
……
学有所成，或许可以自诩为中级法师的那一年。
并没有来得及从中级魔法学校毕业，就发生了一件难忘的事。
在学校里，虽然允许提前学习后续课程，但禁止练习超出自己学年规定可用的法术。这是学院学生的安全守则。
自然，人身攻击是不允许的，恶作剧也只是些“使踩上的地面一定会打滑”这样的小把戏。超出自身控制能力的魔术也是禁止事项，比如空间转移。这种转移魔法一个不慎可能导致术者身首分家，所以自然不会让学生去使用。
难度较高，可能导致爆炸的魔法也同样禁止。
遵守这种约定，我并没有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然后，难忘的事件就这样发生了。
盛夏，天气燥热无比。
学院的校门外，一栋三层高的民宅失火了。由于是木质结构的建筑，火势蔓延很快，听说数人被困在里面。
人们四处奔走，聚集过来，用一桶桶水灭火收效甚微。
此时，魔法学院擅长水冰系的老师与同学也纷纷停课赶到现场，魔法生成的水弹四处飞溅，可力量还是不够。
建筑物的内部不断传来可怕的声响，家具摔碎，木头折断以及火焰发出的噼啪声。
这次事件中，我也混在赶去救援的魔法师队伍中，因为身材矮小，被许多人投来不信任的目光，但专注于水球的生成，我并没有理会。
“我的孩子，孩子还在里面！”
一个浑身被熏得乌黑的女子坐在地上嚎啕哭喊着，斜眼望去，她好像是刚刚才被人强行抱了出来的被困者？
这位母亲失去了理智，还想往火海中冲去。
“在哪里？冷静点，告诉我们！”
几名穿着黑色长袍的男老师问道。
“在……在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婴儿床里……”
坐在地上的母亲喘着粗气，颤抖着说道。
老师们再度施展抗火魔法护体，冲入已经被烈火包围的建筑中，去寻找她所说的孩子。
有这么一瞬间，直觉告诉我他们这些大人做了愚蠢的事情。
几分钟后，木头支离破碎的声音再度袭来，整座木楼像山崩一样倾斜了。只听一声巨响，上层的楼面轰然倒塌，砸向正准备逃出来的救援人员，他们的怀里抱着那个孩子。
老师们由于有魔法护体，或许这样程度的跌落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却被压在瓦砾和着火的木板中了。
“啊！”
外面的人群发出一片惊叫。
强化魔法虽然可以免受灼伤，但痛觉并不能消去分毫。
这些没有经历战争，并不是军人的老师们，并不具有坚韧的意志去减轻痛苦。
会死人的，会死人的，就在我的面前……
女人们尖叫，男人们惊呼，现场一度混乱，即使是还在外面的学院师生也有人想要逃离现场了。
火势开始向周围蔓延，毗邻的建筑物也开始着火了。
楼房再次咯咯生响，我的脚忽然失去了控制，自己奔跑起来，冲进了火场。
“喂！那个小鬼跑进去了？！”
“快阻止她，不想活了吗？”
“她真的是这里的学生吗？”
“看她穿着制服呢！年龄太小了吧？”
“是传说中那个品学兼优的跳级生？”
好在慌乱的人群中，也还有继续在坚持灭火尚未动摇的魔法师们。
在那一刻，强烈的意念，令我发动了一个无形的魔法阵，时间在那一刻，静止了。
世界一下子变得安静了，听不到声音，火焰也成为了图画停在了原地。紫色流光的魔法阵，没有明确的图案，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啊咧？
这本应该是空间魔法的，曾经试探地用魔力去探索过空间魔法，但因为规定从来没有实际用过。
在我的那些梦里，我看到的奇特世界，空间的流动牵动着时间的运转，就像两条互相缠绕的线。这种奇怪的想法，来源于第一次接触描述空间魔法的书后意外产生了。
我并没有太费力去思考这件事，而是单纯的想要。就像是我呐喊着救救他们，而不知哪里的神明回应了我的请求。
想要帮助他们，正在蓝色法阵结界里静止了的一张张吃惊的脸，望着我的受困老师，还有那位母亲哭泣着的婴儿。
我看过许多书，一些无人光顾的偏门杂类书籍也当做消遣看过，所以我并不意外的确知下一秒将要发生的事情。
是的，就在我冲进来前，我意识到这个建筑马上就要完全塌了。
本想将他们，用空间魔法送出外面。
心理却有一种异样感觉，让时间，倒退，退回去。
借着这股意念，魔力从身体中被迅速抽干。
时间回朔，这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实现这种魔术，但我并不知道。因为在那以后，我便失去了知觉。
再度醒来的时候，是次日的中午。从家中赶来的父母亲在我的床边坐着。我躺在学校医护室中，感到身体极度疲劳，无法动弹。
啊，这次闯祸了吗？我露出歉疚的表情。
可是，这次是闯了大祸。因为我使用的魔法应该是中级学校完全禁止的东西，其威力如果不慎，有可能会造成伤亡。
由于我在构筑魔法的中途失去意识，也就意味着魔法应该是失败了。
根据违反头号重要安全守则的学生，处分一般是开除。
头一次感到懊悔，这不是恶作剧，而是拿自己的前途开了个玩笑。
第一次体验魔力耗尽，才发觉是这样痛苦难熬，那疲惫就像饿了几天肚子，不，也许更厉害。
我并没有饿过肚子的经历所以无法形容了。
“对不起……”
微弱地向望着我的母亲道歉，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
“好好休息吧，先别说话。”妈妈忧虑的表情，握紧了我的手。
不责备我吗？魔法失败了，或许有人因此死去了吧？
那样的话，负起责任，恐怕是给家里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一个年迈男巫样子的人出现在母亲的背后，和父亲大人打了个照面。我仔细看过去，那满脸的皱纹都快能挂上树枝了。
嘛，这个人我当然认识。
“校长……”
父母赶紧向他致意。
“狄曼先生、夫人。很遗憾，令爱作为本校学生的生涯今天不得不结束了。”
校长缓缓地宣布了我处置结果。
我的心像石头落地一样沉了下去，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憋不住流了出来。
可是，并没有余裕去哭闹或者争吵，只能伤心地接受这样的现实。
“由于这次事件她引起的问题，之前已经跟您提起过了。一个我多年的友人想与二位探讨一下关于她今后的事情，请。”
母亲无奈地回头望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担心与不安，而父亲径直跟着校长离开了。
魔法，就这样要放弃了吗？我还有半座图书室的书没看完。缩回枕头里，烦恼着，虽然不能在魔法学校里学习了，但自己练习应该不会禁止吧！？不会吧！？
我知道会被开除，但没有规矩规定今后都不能使用魔法吧！？
要是成为冒险者的话，使用魔法也是可取的，还可以向前辈学习……只是，用魔法杀死魔物，我一次都没做过，也明白自己的魔素量并不适合参与战斗。
……
这时，我闻到一股好闻的气味飘进房间。
几个仿佛眼熟的人依次进来了。咦？
他们每个人手里握着鲜花，身穿学校教师的制服。
回想起来他们是在火场里冲进去救人的勇敢老师，虽然很莽撞，但勇气可嘉。
咦？
最后进来的是昨天那位获救的年轻母亲，怀抱里婴儿正在沉睡。
啊咧？
你们，不是应该死了么？
我丝毫没有遮掩自己的惊讶，微张嘴巴惊愕状。
“莉娅，我们来看望你了。”
“你们……没死吗？”
废了好大得劲，我才轻声细语地发出声音。
几位男老师露出尴尬的表情对视。
“是我们太冲动了，对不起，要不是莉娅争取了时间，我们就来不及逃出来了。”
抱着孩子的女子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握住我的手，竟然扑通一声跪在床边。
“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谢谢……”
不住地低头，撞在床板上，老师们赶紧把她拉起来。
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抬头望向老师们寻求解释。
“那个，我不是……失败了吗？”
我说道。
“啊……是的……”
对视中的老师们。
“校长说，你恢复了自然会告诉你。太过激动的话对现在的你不好。”
“哦……这样吗……我明白了。”
心头的大石仿佛消失了，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看来我并不是会被……
果然还是会被开除，但下场应该不会太惨吧？
老师们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唉，好可惜，不能在这里继续学习魔法了。”
用微小的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叹气道。
“毕竟违反了安全守则……”
如此想着。
魔力耗尽之后会晕倒，这个我是知道的。实际体验比书中描述的可怕多了，出乎了我的意料，足足休息了一个星期才康复。
在此期间，父母一直陪伴着我。终于，我可以知道真相的日子到来了，这一天，我见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