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主亲切地对我说。
“不，没有，只是没想到会有人上来。”
我爬起来赶紧抖掉身上的灰尘。
“只是有一些在意的事情，想与狄曼小姐询问。”
寨主严肃又平静。
“哦，没关系，问吧。”
既然是城寨老大想要提问，我断然拒绝也不礼貌。
“王城魔物那件事，是你干的没错吧？”
寨主眼睛望着遥远的王城方向，并没有看我也没有戒备。我听到这句话，突然一怔。
“你就是，魔王，对吗？”
寨主回过头来，眼神里充斥着悲伤，或者说绝望。
可是，又能感觉到他透露的决意——抛弃了生命的觉悟。
“一半对，一半错。”
我叹了口气，看来瞒不过明眼人，只好如实招来。
“王城那件事，确实是我干的。”
“那你不是魔王？你想做什么？”
“我也很想知道，魔王是怎么知道自己是魔王的。”
如果你觉得我是魔王，那我就必须得是魔王，如果你觉得我不是，我应该就不是。但不管人类对魔王到底有多少偏见，亦或魔王确实就是那样邪恶极端的存在——
“我本在阻止末日。事实上，可能歪打正着了，但为此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我捏住自己的翅膀，望着他，忧伤，却不后悔。
“你到底是谁？”大叔追问道。
“没有骗你的必要，我是莉娅·狄曼，王城大法师阿曼达涅奥的唯一弟子。”
重新向他致以王城贵族的标准礼仪。听到师父的名字，大叔似是相信了我的话。
“看来，凡事都并不如世人所想的那么简单啊。”
“也并不如传闻说的那么可怕不是么？”我耸耸肩，“从一开始你就怀疑我了？”
“别怪我读过书，我们这儿只有我上过城里的学校，您的姿态一眼就能跟那位魔族对上号呢……”
“逼真到这种程度吗？”我苦笑道，“那，大叔您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当面质问我呢？”
“哈，跟魔王从见面就干架，是白痴吧？”
大叔笑了起来，那攥紧的拳头松开的时候竟然全是汗。大叔，您是有多害怕魔王，害怕我啊！
“再说，”大叔接道：“王国已经不是吾友了，您如果与王国是敌人，那么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人。”
这是多高的觉悟要跟假想中的魔王结盟！虽然让您失望了，我并不是那种意义的魔王。
“可是，我要不是王国的敌人呢？”
“您说笑了，现在整个爱希米亚，见到您还能把您当成人类吗？”
我感到后脊梁骨升起了一丝寒意。
“没错，要是我以这个样子出现在世人面前，确实只会被人当做魔族看待。”
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太过天真，太过乐观了。
“那么，既然如此，像一个魔王一样活着，有这种想法吗？”
“怎么可能！？我是莉娅·狄曼，我还有作为人的思考！”
“哈哈哈哈……是这样就好，即使将来会与王国为敌也不赖。”
这大叔在想什么呢，这种话可是叛国罪！我斜眼望着他，凌乱的胡须几乎看不清他的嘴长在哪里，那深深凹陷的眼眶，两颗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看我，看我……好像看透了我的一切。
他伸出手来。
“需要帮忙么？”
“什么？”
他掂了掂手掌。
我狐疑地把自己的手放上去，被这有力的大手握紧了。
“来吧，试试看，飞翔吧！未来的魔王殿下。”
“可以好好叫我的名字吗？”
“诚惶诚恐，莉娅魔王殿下。”
跟一个大叔计较这种事，感觉没什么意义。
我重新挥动翅膀，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站在地上稳如泰山。我即使失去平衡也不会摔得太惨，因为他会猛地将我拉起来。
“这样不对，鸟类飞行的时候，向前飞行是从身体后部向前划半圆……”
不知怎的，每当他捏住我翅膀的时候，打从心底里会升起一股的寒意。
有种羞耻的部位被触碰的感觉，明知那仅是翅膀，所以强忍住了。大叔注意到了我脸色的变化，只做了一遍之后，十分识趣不再碰我那对翅膀了。
像这样反复练习着飞行，慢慢地开始能够掌握平衡，获得了些许精神上放松。
“大叔为什么说，与王国为敌也不赖？”
我开始有闲聊的余裕。
紧握着我的手，寨主凝视着远方，缓缓道来。
“那场战争的真相，我也想知道。但我等愚民，是不可能明白的。我们能明白的，只有作为人类的欲望，傲慢，妒忌，自私，懒惰。”
东方刮起了风，我展开双翼迎向那股气流，不需要挥动就能飘在空中。一边享受着气流穿过翅尖的凉爽，一边转过头来用疑惑表情追问。
“在那场战争发生之前，我辈曾是正规军，王国骑士团第四军下，驻扎在古尼斯要塞的百夫长。”
“曾经在我手下的士兵，各个精壮，别说是巨大蜘蛛，我们所面对过的敌人，包括古尼斯北部的龙也有过。”
“但是，战争的消息传来，我们得到的命令是，死守要塞。”
“那一晚，得知来自东部的兽人正在大规模集结，我们的将军带着亲信半夜逃出了城门，向着王城逃窜。”
“当时我们因此士气低落，副将交给我和我的部下一个任务，向王城求援。我们次日清晨就出发了。”
“当我们到达王城已是四天之后，而噩耗传来，古尼斯要塞失陷了，上百条魔龙将要塞移为了平地，并不是兽人的袭击。”
“回到王城的我们，还没有休息，就被指控临阵脱逃，而指控者竟然是我们的将军。这个人，在那一晚明明是率先离开，并通过只有他能启动的传送阵离开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失去了一条腿，受了重伤，他的亲信都给他作证说他与龙英勇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才逃出来。”
“我和我的部下，在这样的指控下只能面临处死，于是那一天，我们仅仅凭蛮力夺去了守卫的武器，一路从王城的边门杀了出来。”
“虽然逃出来的我们，只剩下最后的13人，但我们都回到了各自的家乡，得知‘禁林’的设立，撤走的守卫和再也不会来的商人。”
“不仅真正的逃兵仍然逍遥自在，王国背叛了我，也抛弃了我的家乡，我有什么理由再为这种国家卖命？”
听完寨主的自述，我点了点头。但为什么大厅还悬挂着似乎是王国的旗子呢？我脑海闪过了这个念头，但这并不重要，或许只是留存着什么回忆吧。
“那么，之后这一年里，王国都没有再派人来找过你们？”
“没有，那群胆小鬼，恐怕自以为是地认为我们早被魔物杀光了吧？哈哈哈哈。”大叔豪放地笑了起来。
我拍动翅膀改变成站立姿势，回到了地面上。
“今天就练习到这里吧，有些饿了呢……”我揉了揉空空的肚子。
大叔在前面开路，我跟着他从塔楼顶上回到屋内。
“克里斯和埃克斯去哪儿了？”
“他们和母亲在一起吧。”寨主答道。
“年轻气盛的孩子，那年纪都这样，哎，想当年我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傻傻的去参军，也不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与寨主及路过的寨主夫人道别，我往街道走去。夫人告诉了我安达尔家的位置。值得一提的是，寨主专门在堡垒里给我安排的是单间客房。
……
“克里斯？”
我走进安达尔家的屋子。
“哦，安达尔夫人您好，埃克斯不在吗？”
我看见克里斯正在帮母亲缝什么衣服。
“弟弟他应该还在靶场吧。”
克里斯抬头对我点头示意，又继续专注他的裁缝工作去了。
“看来打扰了呢……”
我转身欲走，结果突然一阵刺痛让我的额头渗出汗珠。
“啊！”我尴尬地保持着那一瞬间的姿势，叫到。
“克里斯……克里斯，能帮我个忙么……”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正在迅速升温。
“怎么啦，狄曼小姐？”
“那个，那个！翅膀右边好像挂在什么东西上了……”
……
无言的沉默。
快来帮我呀哥！
放下手头的活儿，克里斯嘴里带着一丝笑意帮我移开了翅膀。
“是一颗突出来的钉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克里斯轻松说道。
我飞也似的逃离了安达尔的房子。
给自己施以治疗魔法。
那对翅膀超出想象的脆弱，钉子划破了皮的程度，就痛得钻心……痛……。
以后要非常小心地对待它们才行。
在那之后，是寨主夫人安排的宴席。